暮冬感怀五首诗词(天寒独立咏苍茫,销魂正在斜阳处)
暮冬,是指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准确的时段,是节气小寒到立春之间的三十天,宽泛来讲,农历十二月都可做暮冬。暮者,黄昏,最后,用来指代冬天的最后一个月,比季冬,晚冬,更有一种苍茫寒冷的感觉。多用于感怀人生岁月的仓促和内心的冷感。
虽然季节走向晚冬,也意味着新年和新春的接近,但是人的情感深邃,并非只有对春天的期盼和向往,暮冬的诗词,多描写客途心境和岁月悲感,反而显得更真实。也更动人。
“湖外谁相识,思归日日频。
遍寻新住客,少见故乡人。
失计空知命,劳生耻为身。
惟看洞庭树,即是旧山春。”唐 · 周贺 《暮冬长安旅舍》
唐朝的周贺,少年时出家为僧,因为诗文通脱,被钱塘太守看中,鼓励他还俗,走仕途,于是他一个人去往长安应考,但是很不幸,在人才济济的长安,他并未脱颖而出,反而困在贫贱颠沛里。这是他住宿在长安旅馆的一首小诗。
暮冬岁寒,举目皆是红尘过客,他想在南北的客人中,寻找老乡,都是一种奢侈。因为同乡或可给他带来安慰和机会。但是很显然,就算是有家乡人,此时年关将近,他们富裕的多半已经还乡,而滞留在此地的,也不会天天住旅馆。从人际上来讲,改行的他,其余并没有多少朋友。长安虽然有大量的机遇,但是对于没有背景的他来讲,这些机遇完全不会青睐他。
这样的状态下,滞留在长安的旅馆是件现实焦虑的事,因为坐吃山空。
但此时显然不是回乡的最好时候,其最大的原因,还是没有足够的经济。
我曾经是江湖闲散之人,可是离开了山林江湖,又有谁认识我?
我回乡的心,是日日浓烈,每天都想着如何回家。
但是我找遍了这里的很多客人,都很少遇见来自故乡的人,也就是靠同乡牵起情谊,顺路怀乡的梦,也破灭了。
我失策是冒然来到长安,陷入了贫困的境地,我看得见命运的嘲弄,却无能为力。我努力的想生存下去,出卖苦力,到处奔走,我后悔,为什么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我看见这旅馆中种植的一棵南国橘树,想到了故乡的山水和春色,但是我回不去,那青青橘树,是唯一的安慰和寄托,何时离开这风雪长安,回到洞庭家园。那里的春天比长安早。
我很担心他是否能够熬过北方的雪冷,因为这里不适合他,也不属于他,心灰了,但是滞留的苦楚艰辛还在,现实的困境还在。
岁暮寒冬,从古到今,有多少在路上的不得志人啊。
“空为梁甫吟,谁竟是知音。
风雪生寒夜,乡园来旧心。
沧江孤棹迥,白阁一钟深。
君子久忘我,此怀甘自沈。” 唐 · 喻凫 《暮冬书怀呈友人》
喻凫应该是晚唐颇有诗才的一位诗人,因为他考中进士,且被任命为乌程县令。通常县令是地方长官,不仅诗文好,更看重实际的治理才能,而同时期的李商隐,终生为幕僚辅官,而未有这样的任命。
那么在他未第之时,也不会是柔婉文弱之辈。
他以诸葛亮未出山时常吟梁甫吟自称,可见是胸有大志,怀才不遇。
可是懂得他的朋友,此时也天南海北的奔波,剩下他面对未知的岁月和寂寞。
这是又一年隆冬,风雪寒夜,困在山林。他是多么怀念知己一起喝酒狂放的时光啊。
但是,这里只有风雪和冷寂,还有因为回忆而暂时温暖热烈的心情。
他一个人驾着船,打渔生活,他一个人去往高山,停着梵钟暮鼓,生命就这样不甘的流逝,无所作为。
他不得不轻轻埋怨他的朋友,你们忘了我是吧,我的心和生活,都长了灰尘啊。
喻凫应该是一位能才,终于乌程县令任上。
他的诗有一种典型的男性气质。
“草屋松篁杪,寒多市井闲。
严风生北户,爱日落南山。
下第人何处,林居鸟自还。
琴樽虽在侧,难以解愁颜。”北宋 · 魏野 《暮冬郊居怀李安》
魏野一生清贫,以耕读为生。宋朝的文化教育还是很繁荣,但是仕途的路窄,成本也高。
难得的是魏野知道命运,并热爱自己的生活。
将清贫艰苦的生活,过得极有真实感和诗意。
而他的朋友李安,显然是考试落第之后回乡,尚未谋面。对于魏野来讲,这位朋友没有考中更好,因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维持着友情的真挚淳朴。
我的房子是用松树枝做的房顶,这在乡村常见,而也是因为天气寒冷,这里的晚冬人烟稀少。
虽然严寒的风总是从北边吹过庭院,但是这里可以看到冬天的温美的太阳,依依落下南山。
你落第了现在在哪里呢,倦鸟归林,你也该回来了吧。
我这里魏你准备了琴和酒,只是没有你的归来,我居然也惆怅起来。
那么如果他的朋友心情落魄,看到这首温暖的冬诗,一定会感觉安慰。
人生其实有很多退路,如果你不以功名为意,寒山瘦水,耕读为伴,未必是输掉的人生啊。
这是魏野 的自信和正能量,吃得苦中苦,方与天地齐。
“物色无容华,逆风利如剪。
晨兴心怅然,惜此岁华晚。
自古东流波,滔滔去无返。
计事须及时,咄哉行自勉。”北宋 · 张方平《暮冬书事》
这是一首感怀时间的诗。
暮冬了,万物都失去了光彩和风华,北风如剪刀一样锋利啊,不仅是传播寒冷,还剪碎了时光,吹走了光阴。
我早上起来,因为这种天气,心中惆怅,却又想着,这是一年将要过去,时光太迅速啊。
自古时间如东流水,滔滔不回头。
所以我有紧迫感,要做的事情赶紧做,不要等时光带走生命啊。
我相信这是诗人晚年的冬天写的,有种岁月倒计时的仓促感。
也正是这种紧迫感,使得他振奋起来,告诉自己要抓紧时间,因为人生无多,再冷的冬天,也是时间和人生的一部分,要爱惜光阴。
“异国光阴,暮冬羁旅。
鬓丝禅榻今如许。
羞将白发对青铜,慵把流霞烘绿醑。
旧侣雕零,新欢间阻。
东风杨柳萦愁绪。
天寒独立咏苍茫,销魂正在斜阳处。”明 · 杨慎《踏莎行 其一 甲午新春书感》
杨慎是明朝重要的官员,嘉靖三年,卷进大礼议事件,被嘉靖 被杖责罢官,流放云南,在云南长达三十多年,最后客死在云南永昌。
那么杨慎是很想回到京城或者故乡四川的,但是终其一生,他没有得到诏令。这对于曾经是国家重臣的他来讲,无疑是种摧折。且一生顶着罪名,和家人分居天涯。
人生的晚年又加暮冬,这种斜阳将落的悲壮美,更加深刻。
虽然云南地气温润,晚冬如春,但是那种斜阳只有一寸的苍茫感,深刻而浑厚。
李商隐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这里,杨慎是以真实的命运诠释晚冬的斜阳,那就是他越来越短的生命,壮美悲凉,他爱着这寸夕阳,他就是这轮落日。
南国的光阴,暮冬的景致,一生为谪人的枷锁,将他锁在了这里。
我不愿意面对镜子里的白发,又到一年冬去春来,只是散漫喝着酒,看着天边的晚霞。
旧日的朋友多半都死了,新的朋友,又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
我听任风吹着杨柳吹起万种愁绪。
我站在寒冷的高楼上,吟咏苍茫,最让人沉醉和伤感的,是看着那一轮即将下沉的夕阳,那光就那么打在我身上,让我百感交集,让我物我两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