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6首人生感怀诗词经典)
致酒行
【唐】李贺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
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致酒行》作于元和五年(810)冬至,李贺二十一岁。这一年,欣赏李贺的韩愈做了河南令,李贺前去参加河南府试,顺利通过,于冬天入长安,准备参加之后礼部的进士考试。就在这时,有人出于忌妒,诋毁李贺,说:李贺的父亲名“晋肃”,“进”和“晋”同音,按照科考要避开父祖名讳的原则,李贺是不应该参加进士考试的。这当然是无稽之谈,韩愈甚至为了替李贺辩护,作了一篇《讳辩》来争论李贺该不该避讳。无奈,现实中,唐朝科考重视避讳已经到了极端的程度,最后,李贺不得不作出决定,放弃参加进士考试。
失去考进士的机会,这对李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唐代,进士是非常难考的,虽然说是每年都有考试,但其实有的年头举行,有的年头不举行,而且每次通过选拔的人数很少,有时不过数十人,有时连十人都不到。因此,当时有“五十少进士”的说法,意思是五十岁考中进士也算年轻的。故而进士考试尤其为文人所重,一个人如果不是进士出身,哪怕他后来位极人臣,也被称为“白衣公卿”或“一品白衣”,总之是有缺憾的。
《致酒行》中有一个“主人”,有一个“客”。“客”是李贺,而“主人”就是与李贺对话、劝酒的人。这位主人应该很同情李贺的遭遇,席间说了一番劝慰之语。于是,李贺就借这位主人之口大抒胸臆,倾吐了一番不平之气。
此诗前两句是李贺自述:我在漂泊、失意的时候遇到这位主人请我喝酒,主人捧起酒杯祝我健康长寿。
中间六句是“主人”宽慰“客人”的话。“主人”说,西汉的主父偃未显达时,也曾西游长安,困留异乡多年,家人思念他,折柳频寄,门前的柳树都被折秃了。唐初的马周低微之时,也曾客居于新丰的旅店,天荒地老无人赏识,一直遭到冷遇。
“主父”即主父偃,是汉武帝时期的名臣。主父偃早年游历四方以寻求入仕的机会,一直被人轻视,生活很艰难。后来,他西入长安,拜见卫青。卫青屡次向汉武帝推荐他,皇帝都没有召见。在长安困游多日后,他的钱财用光了,他所寄食的人家都很讨厌他。于是,主父偃就直接写了份奏章,陈述自己的政见,送达汉武帝。结果,早上奏章呈上去,晚上汉武帝就召见了他,不仅拜他为郎中(给皇帝当顾问的高官),而且一年内连升四次。
马周是唐太宗时的名臣,也曾在籍籍无名时西游长安,住在新丰(在今西安市临潼区东北)的一家旅店。因为他无财无势,旅店主人只管供应住宿的商贩,从不照顾他。
后来马周投靠中郎将常何。有一年,唐太宗命令百官上书讨论政事得失。常何是个武官,没有学问,于是马周就替他拟写了二十多条意见,帮他交差。唐太宗读后,觉得很合自己的心意,奇怪常何怎么会有如此才能。常何说是自己的门客马周写的。唐太宗立刻就要把马周招来谈话,甚至因为他来得慢了点,派遣使者催促了三四次。此次谒见,二人相谈甚欢,马周从此飞黄腾达。
主父偃和马周都没有通过常规的选拔入仕,而是通过直接向皇帝上书由平民直接跻身上流,在他们得势前,都过着困顿的生活。因此,“主人”举此二人的事例,意在宽慰李贺:这两个人都只不过是在纸上写了两行奏书,直接呈交给皇上,就得到了皇上的恩宠。你没有参加进士考试亦不必伤心难过,你的困顿也是暂时的。你有写诗文的才华,以后说不定同样有机会轻而易举地获得赏识。
“主人”的话应该是起到了安慰的作用,故而,李贺的志气被激了起来,回答说:“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招魂”本是古代民俗,古人认为人有魂魄,会在生病或死亡时离开躯体,因此要举行招魂仪式,呼唤灵魂归来。《楚辞》里就有名篇曰《招魂》。李贺说自己有迷失的魂魄招不得,表达的正是一种深切入骨的绝望。但他笔锋一转,又表示相信自己会像雄鸡报晓那样一鸣惊人,这是在黑暗中看到光明,在绝望中看到希望。诗的结尾承接上句,仍是李贺对自己的勉励:“少年当有凌云之志,谁会怜惜你困顿失意、唉声叹气呢?”
宋代刘辰翁评论此诗“起得浩荡感激”,而“末转慷慨,令人起舞”。事实上,这首诗虽有一个光明的尾巴,但诗人内心未必真的相信自己会有主父偃和马周那样的幸运。李贺一生担任的最高职位不过是奉礼郎——一个掌管朝会、祭祀礼仪的小官,这当然不是他的志向。因此,李贺直到二十七岁去世,也没有真正实现“雄鸡一声天下白”的梦想。
渔翁
【唐】柳宗元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如果说《江雪》里的渔翁是一个孤独、清冷的形象,那么这首诗里的渔翁,更像一位悠然自得的隐士。他夜里把船停靠在西山脚下歇宿,早上汲取清澈的湘江水烧竹做饭。等炊烟消散、太阳升起之后,他突然不见了踪影,直到一道摇橹声划破寂静,我们才知道渔翁要去打鱼了,而山水随着这“欸乃”一声,瞬间焕发生机,更显青绿。渔翁顺流而下,来到江水中央,他回首眺望天际,那西山上的白云卷舒无意,正在自由自在地追逐嬉戏。
柳宗元的山水诗清新、自然、明净、淡泊。“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被称为“古今绝唱”,苏轼赞其有“奇趣”。不过,苏轼认为,此诗最后两句“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可以删去。他的这种观点,有人支持。只是,诗的最后两句也并非多余,从这两句诗,我们可以一窥诗人复杂而多彩的内心世界,从而使诗的“景语”与“情语”更加融合。
柳宗元参与“永贞革新”是在唐顺宗永贞元年(805),那一年他三十三岁,正是年轻有为的年龄。然而“永贞革新”仅仅维持了三个月就失败了。新即位的唐宪宗对革新派非常厌恶,不但把他们都贬到偏远地区,还一贬再贬。柳宗元一开始被贬为邵州刺史,还没走到任上,就接着被贬为永州司马(地方政府的低级文官)。而且柳宗元不是一个人被贬,他的从弟、内弟等也都受到牵连,一同被贬到永州。
柳宗元在永州谪居了十年,其间,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环境的恶劣在第二年生病去世,他的女儿只有十岁,后来也早夭了。直到唐宪宗元和十年(815),柳宗元四十三岁时,皇帝才听从了大臣的建议,把柳宗元升为刺史(州一级的地方长官),不过让他所守之地却是更为偏远的柳州。柳宗元在柳州当了四年刺史,实施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善政,四十七岁病故于此。
回首柳宗元的后半生,几乎都是在失意中度过的。他的理想仅仅伸张了三个月就化为泡影,他的余生只有贬谪之地的寂寞山水与之相伴。被贬为永州司马当年,他就作了一篇《吊屈原文》,把自己比为去国怀忧的屈原,以抒愤郁之情。而《江雪》与《渔翁》里的渔翁,并不只是“打渔人”这个简单的身份,还寄托着更深远的文化意蕴。
《楚辞》中有一篇《渔父》,虚构了一个与屈原对话的渔翁形象。在这个故事里,渔翁看到被流放的屈原为了追求理想殚精竭虑、形容憔悴,就劝他做人不要太死板,而要灵活处世。同样的,《庄子·杂篇·渔父》里也虚构了一个与孔子对话的渔翁的形象。这个渔翁面对为践行儒家“仁义”理想而奔波劳碌的孔子,讲了一番贵天真、顺自然的大道理。这两个渔翁可以说都是道家隐士的化身,他们代表的也是道家的出世思想和隐逸文化,而与之相对的屈原和孔子,则是积极入世的儒家文化的代表。
中国的士大夫有个特点,那就是当他们仕途比较顺利,理想得以实现的时候,就会倾向于积极入世的儒家文化,而一旦仕途不顺、理想受挫,则往往转向道家、佛家以寻找精神的慰藉。《江雪》和《渔翁》里的渔翁,正是柳宗元在逆境中为自己寻找的精神寄托。
现实里的柳宗元遭遇了人生最惨痛的重创,他的心情压抑而沉重。因此,在《江雪》里,“独钓寒江雪”的渔翁,于淡泊中又含一腔孤愤,于超脱中又见一丝寂寞。而在《渔翁》里,回头看那“无心相逐”之白云的渔翁,在恬淡、自足中,又露出隐隐的不安,他似乎想刻意进入无欲无求的忘我境界,然而人间的纷扰又何曾真正从他心头消失!
宴散
【唐】白居易
小宴追凉散,平桥步月回。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残暑蝉催尽,新秋雁带来。
将何迎睡兴,临卧举残杯。
白居易年轻的时候,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创作了大量“为民请命”的诗歌。这些诗歌非常尖锐,矛头直指权贵显臣,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仕途一度受到打压,最惨的时候,被贬到荒僻的江州做州司马。在江州司马任上,白居易写下了触动无数失意人的《琵琶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几乎成为不得志者最凄切的心声。
然而,到了中年以后,也许是经历了政治波折,希望全身避祸;也许是看多了政治黑暗,磨损了胸中壮志,白居易参与政治的热情慢慢消退,转而生起了隐居避世的念头。此时,他虽然还在当官,但这些官职都是待遇不错却没有实际权力也不用做什么事的散官。散官身份给他带来安稳舒适的生活,让他衣食无忧,因此,白居易就慢慢走上了半官半隐的“中隐”之道。
他用半认真、半戏谑的心态写过一首《中隐》诗:“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可以说是对他中晚年的生活状态最好的总结。
白居易从一个热血偾张的“愤青”转变成乐天安命、随分知足的“生活家”,天天诗酒弦歌,乐以度日。他在洛阳购置私宅,蓄养乐伎,组成颇具规模的乐队,还亲手谱写过许多乐曲,弹琴吹笙,指挥乐队。他的家颇像一个文艺沙龙,“亲宾有时会,琴酒连夜开”,他就这样过着潇洒的生活,不时写写小诗,但已不再是《卖炭翁》那样的讽喻诗,而是《宴散》这样的闲适诗。
《宴散》作于大和五年(831),诗人六十岁。这首诗描写了一次平常的家庭宴会结束后的场景。从“小宴”二字可以看出,它不是“华宴”,不是“盛宴”,不是官场没完没了的饭局应酬,却很可能是三五知己的雅聚。尝尝美食,品品佳酿,听听乐队的演奏,酒酣耳热之际,可能还会醉眼蒙眬地唱上几句,虽不奢靡,却无比惬意。
因此,当初秋的夜风吹起,微凉习习,酒宴兴尽而散,诗人踏着月光,走过小桥,平步而归,我们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微醺的愉悦。他玩味着宴会刚结束那会儿,优美的笙歌停下,余音却还在院中徘徊,仆人们举着火烛送客人下楼,灯火辉煌处,一片旖旎。他突然觉得这秋天格外美好,残存的暑气在蝉鸣的催促下似已消尽,清新的初秋好像被大雁振翅带来。这种兴奋让他不知如何入眠,临睡前再斟杯小酒,好让自己酣然入梦。
宋代大词人晏殊曾认为:“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这样的诗不是富贵语,“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才是善于写富贵的诗。白居易摒弃了金玉锦绣的庸俗字眼,只用疏淡的笔墨,就写尽了富贵与繁华,寥寥数语,太平之气尽显其中。也许,这就是绚烂至极归于平淡。
浣溪沙
【宋】苏轼
元丰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从泗州刘倩叔游南山。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首词上阕写苏轼与友人游南山所见的朦胧春色,下阕写午间在山野农家品清茗尝素蔬的舒适惬意。他们清早出发,微风轻轻地吹着,细雨绵绵地下着,空气中有丝丝凉意,却没能阻挡他们游春的兴致。他们来到汴水注入淮河的河口,天光放晴,空气雾蒙蒙的,如轻烟浮动,柳树三三两两疏朗地立于河边,在阳光下柔媚地轻舒软枝。眼前的汴水,澄澈清明,汇入淮河后,越流越开阔,最终化为无边的空茫。
中午,他们就食于山村农舍。菜为蓼菜的嫩芽、芦蒿的嫩茎,盛于春盘中,以应时令。汤为清茶一盏,滚烫地奉上,茶面还漂浮着烹茶时泛起的白沫,如雪晶莹,如奶醇厚。这样的食物、茶饮很朴素,远称不上珍馐美味,然而苏轼却吃得很满足,并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人世间真正有滋味的还是清淡的欢愉啊。“人间有味是清欢”一句“质而实绮、癯而实腴”,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词冲淡、舒雅,把平平常常的一段山间旅行描写得引人入胜。然而,你若是了解这首词的创作背景,你会发现在苏轼所盛赞的“清欢”中,其实包裹着浓浓的苦涩。
元丰七年(1084),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谪黄州已经四年,这年他被宋神宗起用赴汝州任职。在上任的过程中,由于长途跋涉,旅途劳顿,苏轼不满两岁的幼子苏遯不幸生病夭折。走到泗州的时候,他的盘缠全部花光,而去汝州的路还很遥远,再加上丧子之痛,苏轼便上书朝廷,请求前往常州任职,朝廷同意了。于是,在泗州小住的日子,他度过了一段远离纷扰、宁静安详的时光,这首词就作于此时。
苏轼把泗州的风光描写得很美,把农家的饭菜描写得很香,但其实他吃的不过是极其普通的野菜茶汤。然而,在苏轼心中,这已是世间最有滋味的佳肴,没有谁比一个伤痕累累的失意者更深地品尝到:走过大风大浪,经历大喜大悲之后,歇脚在一个宁静避风港,云淡风轻地吃一碗清粥小菜,那滋味有多美好。
临安春雨初霁
【宋】陆游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这首诗作于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这一年陆游六十二岁,已经被罢官在家整整五年。此年春,他被朝廷起用,任命为严州知府,入朝觐见皇帝,暂时寓居于杭州西湖边一个旅店内。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漫长时间里,他无所事事,写下这首诗,表达了一种愁肠百结而又冲淡悠游的心情。
首联,诗人毫不客气地把人情冷暖之“冷”泼于纸上。比轻纱还要淡薄冷漠的人情,正是互相倾轧的官场的普遍习气。那么诗人为何仍要走马京华、客居旅舍,来当这个官呢?这首诗里只问了问题,没有给出答案。不过,了解陆游生平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出来做官,既不为名,也不为利,而是希望有生之年,能为打退金人、收复北方失地贡献一份力量,为黎民苍生的温饱鞠躬尽瘁。因此,即便在这样一首散淡、恬静的诗里,他心中也依然放不下对国家、对百姓的牵挂。
颔联“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是全诗最美的一联。“小楼春雨”“深巷杏花”,既是江南的婉约风景,又是最富有早春气息的节令物象。独卧小楼,听雨一夜,这不仅是诗人独有的浪漫情怀,更隐隐透出寂寞的心绪。这寂寞,不是伤春,不为己忧,是那夜夜挂心的国恨家仇,是一腔热血、半生壮志在岁月中消磨后留下的意难平,于是诗人才会彻夜难眠,才会把雨声听入心扉。
颈联,“闲作草”暗藏一个典故:东汉书法家张芝擅长写草书,但他平时经常写的还是楷书。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匆匆不暇草书。”意思是写草书太费时间,没工夫写。而陆游客居京华,却有闲暇在短纸上写草书以消遣,在雨后初晴的明窗下分茶、品茗取乐,足见其百无聊赖。陆游胸怀壮志,但始终没能得到重用,如今,国家正值危难之际,他却无力相助,只能为谋取一个小小的官职羁留京城,无聊地写草书、玩茶道,满心的无奈、愤懑,都隐藏在这联淡雅的诗句里。
尾联,“素衣风尘”句化用晋代陆机的诗句“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陆机诗的本意是抱怨官场污浊,清白之人久处其中,亦会染污。这里陆游反用其意以自我解嘲,意思是不要抱怨官场污浊、人情冷漠,想想清明节就可以回到山阴(今浙江绍兴)家中了,内心便有无限安慰。
清代舒位点评这首诗说:“小楼深巷卖花声,七字春愁隔夜生。”这首诗不是一个功成名就从容赋闲的得意者的写照,而是一个年华蹉跎志气衰颓的失意者的叹息。不过,这叹息并不沉重,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里,我们感受到的不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愁,而是带着潇洒风韵的轻愁,就像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淡淡地融化在了春光里。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其一
【宋】陆游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一提到《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陆游的爱国诗篇: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首诗充满舍身忘我的爱国主义豪情。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同一天,同一个场景下,陆游还写了一个姊妹篇,在另一篇中,陆游不仅是爱国诗人,还是资深猫奴,他既有壮怀激烈的爱国豪情,亦有撸猫的闲情雅致。可以说,既有格局,又懂生活。
吸猫是很多文艺青年的癖好,陆游先生也未能免俗,尤其冬天,窗外天寒地冻,屋里一炉、一毯、一猫、一人,就是整个春天。猫可以撸,可以吸,可以捉鼠保护书,还可以当作暖脚炉。因此,陆游笔下就有不少这样的诗句——“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榖贱窥篱无狗盗,夜长暖足有狸奴。”可谓真正的爱猫人士。
农历十一月,已经是初冬到深冬的时令。《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二首·其一》前两句描写了窗外的风雨。风雨漫山,翻江倒海,一片凄冷之声,切合诗题“风雨大作”。这样的天气,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寒意,何况陆游此时的身份是一个被罢免的官员,退居家乡山阴(今浙江绍兴)多年,已经是一位六十八岁的老人。因此,自然界的风雨,暗示的也是人生的凄风冷雨。
不过,境遇虽然不顺,诗人的乐观心态倒是不改。在《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二首·其二》里,他说自己“僵卧孤村不自哀”,一心想的还是抗金大业;而在同一天写的这首诗里,他没有提及抗金大业,却写了自己与猫咪的日常闲趣,反而更加表现出一种阳光向上的精神。“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炉膛里燃着若耶溪的柴火,火苗柔软地烘着手心,诗人盖着温暖的毡毯与猫咪安居在家。这冬天里的一个小景,任何时候看,都是温馨、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