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燃纸钱,祭亲论生死(三首清明节祭扫诗)
清明节,是春天的第五个节气,又称踏青节、行清节、三月节、祭祖节等。
作为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清明节源自上古时代的祖先信仰与春祭礼俗,兼具自然与人文内涵。
清明扫墓即为“墓祭”,最早记载于《周礼·春官·冢人》,而扫墓焚烧纸钱的风俗,从汉代之后开始盛行。
古人认为,火能通神,将纸钱、布帛和祭品焚烧之后,才能到达逝者的身边。
胡时中《清明行》
忆昔父母康健时,清明携我上丘垄。
如今清明我独来,却将小儿拜先冢。
凝情东风泪满衣,江山虽是昔人非。
儿儿问我悲何事,此意他年汝自知。
记得小时候,父母们还都身体健康强健,清明节时会带我去给先辈扫墓。
如今年纪老大,我也早已失去了父母,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来给他们祭拜。
东风温煦拂人面,幽思凝结泪湿衣,朦胧泪眼中,看到眼前风景依稀若旧时,人事的变化却翻天覆地。
那曾经牵着我的手,带我爬上山丘祭祀先祖的父母,如今也长眠于此地,怎能不令人怆然悲伤?
天真的孩子不明白我的心情,问我为何悲伤。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跟他说:将来有一天,你自己就明白了。
“等长大你就懂了。”
对于中国父母来说,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然而放在清明祭扫的情境中,更体现出了一种文化延续、传承的厚重感。
中国传统文化中,家族的代代相传、父母的耳濡目染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清明节扫墓的过程中,藏着我们对先人的追思、对过往的缅怀,更藏着情感的寄托和人生的思索。
而在一辈又一辈带着子孙给先祖祭扫时,所有鲜活的记忆,所有生死观和情感观的思考,都会潜移默化地传给下一辈。
黄庭坚《清明》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清明佳节,桃红李白,万物绚丽,然而荒野里那些无人问津的坟茔却藏着无限的哀愁,
春雷滚滚,惊醒了冬眠中的龙蛇百虫;春风温柔,拂过了桃李盛放的繁花;春雨充沛,滋润了青翠柔嫩的草木。
大自然的生机勃勃,仿佛一切都含情带笑,然而想到人间难逃的死亡命运,诗人却触景生情,难掩心中悲凉。
古代有出入坟墓间乞讨祭食以向妻妾夸耀的小人,也有宁愿被火焚而死也不愿意出山去做公侯的介子推。
但不管是贤者还是平庸之辈,千年之后又有谁知道呢?最后留在世间的只不过是满目乱蓬的野草而已。
“人乞祭余骄妾妇”,典故出自《孟子》。
齐国有一人每次出门都酒足饭饱后归来,然后向妻妾炫耀是富贵之人请自己吃饭,但日常却没有和这样的人家交往。
妻子心生怀疑,跟踪他到了外面,发现他是向扫墓者乞讨祭祀后留下的酒饭。
“士甘焚死不公侯”,用的则是介子推的典故。
与齐人截然不同,他隐居绵山、不食君禄,在熊熊烈火中抱树而死,是一个忠君赴义、气节崇高的圣人,也是寒食节(清明前一天)的来源。
前者为了追求功名富贵而出卖灵魂,后者却以鄙弃功名利禄的气节流芳千古,两者的人格天差地别。
但是诗人在墓前想到的却是:无论是小人还是君子,是贤者还是平庸之辈,都逃不过蓬蒿荒丘,遗骨一土。
桃李鲜妍与荒冢凄凉,失节小人与高洁隐士,蓬勃春景与内心黯淡,在诗人笔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人忍不住发出人生无常的慨叹。
高翥《清明》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南山北山都散布着许多墓地,清明时节到处都是着纸钱带着祭品的人们。
焚后的纸灰如同白色的蝴蝶,漫天飞舞;思念到了极处,泪滴成血,仿佛鲜红的杜鹃。
到了日薄西山时,人们纷纷离去,静寂的坟场一片荒凉,只有狐狸在坟上睡觉。
而回到家中的人们,在温暖的灯光下,看着孩童们玩闹嬉戏、欢声笑语,内心无限复杂。
人生本来如此,今朝有酒就应今朝醉。百年之后,那祭祀的酒,又哪有一滴可以落入自己的口中呢?
“狐狸眠冢上”与“儿女笑灯前”是截然不同的意境,形成了强烈的冲突感。
但对于诗人来说,它们从不同角度给自己的内心增添了愁恨与悲哀,感人心魄,发人深省。
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会理解生离死别的痛苦呢?即使白天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也无法影响到他们单纯的快乐。
可是终有一天,他们也会长大、也会衰老,也会感受到“大人”才能体会到的痛苦,也会直面死亡带来的威胁与恐惧。
这是所有人的既定命运,不容任何违背,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呢?
诗人在结尾说:与其沉浸于悲伤,不如和其他人一样,饮酒消愁、及时行乐。
他故作旷达之语,实则充满了对死亡的畏惧,对世界的留恋,以及对不可解的命运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