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豪迈的送别诗词)
谈到古代的诗歌理论典籍,很多人都会想起严羽的《沧浪诗话》。
确实,这本诗歌评论经典名重于世,严羽也因此被誉为宋、元、明、清四朝诗话第一人。
严羽一生没有出仕,大多时间都隐居在家乡,专注于读书和做学问。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诗歌评论,只从艺术与审美出发,摒弃了政治、教化和儒教思想影响,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他启迪了元代诗人,影响覆盖了明代文艺理论界,深刻地影响了清代和近代。
严羽善于品评,在文学创作上就逊色许多,他留下的经典之作不多,作为一位诗人来说就略显“冷门”了。
严羽虽然尊崇学习李白、杜甫,但五言如“一径入松雪,数峰生暮寒”、“残雪和雁断,新月带潮生”,诗风偏向王维、孟浩然的冲淡空灵。《四库全书总目》中评价他虽然“不能追李杜之巨观”,但也能够“摹王孟之余响”。
而他的词作,最动人也是最有名的当属《满江红·送廖叔仁赴阙》:
日近觚棱,秋渐满、蓬莱双阙。正钱塘江上,潮头如雪。把酒送君天上去,琼裾玉佩鹚鸿列。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
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问相思、他日镜中看,萧萧发。
“日近觚棱,秋渐满、蓬莱双阙。正钱塘江上,潮头如雪。”
觚棱【gū léng】,也作“柧棱”,意为宫阙殿堂上最高的地方,转角处的瓦脊成方角棱瓣之形。
开头点出分别的时间,黄昏时分,秋意渐浓,钱塘江大潮涌动,时间大概近中秋。
词人通过描绘临安壮丽雄伟的宫殿、气势宏大的江潮,展开了一幅境界开阔、气势豪迈的画卷。
然“秋渐满”三字,又为全词奠定了慷慨悲壮的基调。
“把酒送君天上去,琼裾玉佩鹚鸿列。”
举起酒杯,送友人前往都城临安,与群臣同站朝堂之上,整齐肃穆。
琼,美玉;裾,衣服的前襟。在宋朝,官服中经常往往会用白玉做腰带的装饰,“三品以上服玉带,四品以上服金带。”形容官员们华丽的衣着装饰。
鹚,鸬鹚,为人捉鱼的勤劳水鸟;鸿,大雁,飞行时队列整齐的祥鸟。形容官员们队列整齐,规肃端庄。
今日美酒相别,明日友人就将与那些身佩琼玉的朝廷大臣们一起排列整齐地朝觐天子,诗人对此充满赞叹,也隐约透露出自己的羡慕之情。
“丈夫儿、富贵等浮云,看名节。”
大丈夫应该将富贵视作浮云,希望你***,重视自己的名誉与节操。
“富贵等浮云”,典故出自《论语·述而》“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常用于比喻把金钱、地位看得很轻,也比喻世上功名利禄变幻无常,多用来形容那些心性豁达的世外高人。
严羽用这个典故,勉励友人轻富贵而重名节,言辞慷慨,峭劲有力。
“天下事,吾能说;今老矣,空凝绝。”
我也能谈论天下大事,有见识有主张,但人已垂垂老矣,抱负与才能却仍不能施展,只留下满怀愁绪。
词中连用四个简短的三字句,在语气上形成短促顿挫,从而更有效地表达了作者的这种矛盾、焦急的心情。
“对西风慷慨,唾壶歌缺。”
吹着秋日猎猎西风,慷慨悲歌,击壶列缺。
“唾壶歌缺”用的是《世说新语》中东晋王敦的典故,严羽用这个典故表达的是有志难伸、壮志难酬的慷慨与悲愤。
王敦是东晋宰相、权臣,他酒后喜欢咏唱曹操的《步出夏门行》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经常一边唱,一边用如意击打唾壶,以致壶沿被敲得全是缺口。后世以“击缺唾壶”形容对文学作品的高度赞赏,也用以形容有志之士的愤慨之情。
“对西风”两句,借典抒情,壮怀激烈,是这首词豪迈雄健格调的最激越处。
“不洒世间儿女泪,难堪亲友中年别。”
人到中年逢与好友相别,是多么令人伤感和难堪,但又不能像儿女们那样在分别时挥洒眼泪。
王勃著名的送别诗中,曾写过“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之句,表达了在这即将分手的岔路口,不要同那小儿女一般挥泪告别情怀。
严羽与王勃诗意相近,但王勃毕竟还是年少,严羽已年纪老迈,更有沧桑悲凉之感。
小儿女的离别,是纯粹的悲伤,而中年人的离别,看遍世事后内心情绪更加复杂,更令人难以忍受。
“不洒”,不是没有眼泪,而是不能放肆流泪;“难堪”则再次递进,意在抒发中年人满腔无奈与愁绪。
两句诗塑造了一个慷慨悲歌、重情重义的大丈夫形象,生动丰满。
“问相思、他日镜中看,萧萧发。”
想要问一问我有多么思念你,以后在镜中自照,看到满头白发萧萧,自然便知道了。
“萧萧”,形容的是头发花白稀疏的样子,萧条凄凉,老态毕现。
结尾回归到送别的主题中,虽有伤怀之意,却仍然气豪笔健,不露颓势。
这首词是严羽送友人廖叔仁去京城(临安)赴任时所作。
虽然是离别主题,却没有一味悲戚缠绵之,而是写得气势豪迈,饶有兴味。
诗人表达了对友人的祝福与勉励,也表达了对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慨,慷慨悲歌,韵味深远。
在《沧浪诗话》中,严羽强调诗歌的本质在于“吟咏情性”。
这首词正是如此,离别情,情真意切;报国志,志气不消。将满怀情思写得淋漓尽致,余韵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