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葬花吟》解析，林黛玉的生命绝唱

文/王俊鸣

这一首《葬花吟》，是黛玉长期心理压抑的爆发，而从昨夜在怡红院吃闭门羹到今日的所见所闻则是直接的的诱因。 全诗52行，可分为三个大的部分，既开头八行与结尾处八行各位一部分，首说“葬花”，尾悲“葬己”，遥相呼应。中间一部分，又可细分为三层：由落花而叹生命短促，由葬花而叹人之无情、由眼前而忆昨宵悲歌。 全诗以“葬花”为核心，既言花又射人。惜花，也就是珍惜人的青春；对花所遭之风刀霜剑的控诉，也就是对人所遭之摧残的控诉；希望花能“质本洁来还洁去”，也就希望自己能生死高洁，不被尘世玷污。 黛玉个人的遭际，与世间高洁之士以至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遭际有相通之处，所以 此一悲吟很能引发共鸣。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同情，珍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花落花飞，红消香断，多么可怜，却没有人同情而珍惜——看看那些人，虽说是在“饯花”，可一个个兴高采烈，是在享受“过节”的快乐啊！而我，因惜春而“愁绪满怀”，这愁绪实在无法释怀，就来葬花吧——那游丝、飞絮还能幸免于人们的脚底，而满地落花却被人们走来走去无情地践踏，我于心不忍。——此一层写葬花的动因。】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不知道，不管】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紧紧催促，唯恐其衰落、败亡的慢】，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由春花的红消香断，自然想到生命的短促。“桃飘李飞”，“柳丝榆荚”可以不管，但作为人能不关心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还有那梁间的燕子，并不关心花谢花飞。要知道，当明年花开之际，你们虽然还有啄花筑巢的机会，但也难保不人去梁空，香巢坠地的命运。这世间，寒风如刀，清霜如剑，一年到头，时时存在，处处相逼，一切“明媚鲜妍”的事物都不得常在啊。——此一层叹生命之短促，恨风霜之残酷，且责榆柳、燕子之无情。上一层叹人之无情，此叹榆柳、燕子之无情，是进一步。】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舜妃哭舜，泪洒青竹，竹为之“斑”】。

杜鹃无语正黄昏【蜀帝魂化杜鹃，啼血染花，是为杜鹃花】，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我，自称】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回到葬花之事。自己以湘妃洒泪之悲、蜀帝啼血之诚来葬花，一片“怜春”“恼春”之情并无人理解，还会怪我无故伤感生悲，多此一举。自己回到住处，也是青灯冷被，那些丫头更难以懂我，怜我，只有自己为春之来去匆匆而伤神罢了。——此一层叹无人理解葬花之举，是精神的孤独，灵魂的悲戚。】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回应上回书末之联语与绝句】？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坟墓，因葬花而“香”】？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一捧】净土掩风流【指落花】。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由眼前之落花，又想起“昨宵庭外发悲歌”之事。昨晚，在怡红院吃了闭门羹，听到宝钗与宝玉之“笑语”，自己“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而“宿鸟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这默默之花、远飞之鸟倒算是自己的知心了。但花鸟难留，我真想随之而去为之而葬，但哪里找得到香丘呢,不如就把眼下的落花收拾好埋掉，让它们“质本洁来还洁去”，也算尽我的一点回馈之心吧。】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