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水阔，星河清梦（六首经典西风诗词）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辛弃疾《贺新郎》

西风，在诗词里，表萧瑟、别离。

一般借指秋风，寒凉之意，也引为相思之苦。

在唐诗宋词里，“西风”一出，道尽世间寂寥，悲凉愁苦，且，多为绝世名句。

比如，在青莲居士李白《忆秦娥》里有“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又比如，在易安居士李清照《醉花阴》里有：“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再如，在毛主席《忆秦娥·娄山关》里霸气回肠的：“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今天，我们一起，去古诗词里，赶一个“西风集”，赴一场“西风约”。

❶

◆ 山长水阔，西风碧树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宋·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这首《蝶恋花》是晏殊写闺思的千古名篇。“昨夜西风凋碧树”中的西风，即指秋风。

一夜不寐，听西风扫落叶，登楼目之所及，碧树尽凋，一个“凋”字，言尽西风之劲励肃杀。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把这首词中的“西风”一句和柳永、辛弃疾的词句一起，比作治学的三种境界，他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足见，这首词所负之盛名。

槛菊烟兰西风起，吹乱了繁华；山长水阔，时光悄然，别来无恙。

❷

◆ 西风瘦马，人在天涯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元·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少时读这首元曲，不懂其中悲，只觉字句唯美，短小好背。

后来年纪渐长，变幻沧桑，物是人非，再见这首词，细品之下，才觉愧然。

元朝散曲大家马致远年轻时热衷功名，但由于元朝统治者实行***高压政策，因而一直未能得志。

马致远几乎一生都在过着漂泊无定的生活，困窘潦倒，郁郁不得志。于是在羁旅途中，写下了这首《天净沙·秋思》。

秋思，既是“秋”，那“古道西风瘦马”中的“西风”，当指秋风。西风苍劲萧凉，古道瘦马上，是旅人漂泊天涯的孤独背影。

这首《天净沙.秋思》，被赞为“秋思之祖”。简简单单5句28字，一幅全景秋郊夕照图，苍暮凄萧之感袭卷而来，入心入骨。

西风，是天际的孤客，于天地间独行，执着远方。

❸

◆ 西风洞庭，梦压星河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元·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这首七绝堪称“西风”诗的压卷之作，是一首纯以意境取胜的诗。

秋风吹起洞庭波，如同皱纹一般，似乎湘君一夜之间变老。

最绝的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浓郁浪漫，意境无敌，令人痴缠。

那到底是怎样的清梦，可以压过星河的璀璨？这种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首七绝的作者唐珙，又名唐温如，南宋遗民之后，元末明初诗人，历史上其他记载甚少。

他也没有其他诗作传世，然而，就是这一首短短的七言绝句诗，让人们深深地记住了他。

诗中的龙阳县，指今湖南省常德市汉寿县，濒临洞庭湖西部。

诗里的西风，理解为秋风。只是，此时的西风，凉而不寒，应是早秋或者中秋。

这首诗，就像是诗人的一幅自画像，他的精神风貌、他的浪漫多情，清晰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西风，是洞庭的微波，是一夜的愁思，是醉卧的迷离，是星河里的清梦。

❹

◆ 青苔深巷，西风鹤归

西风来几日，一叶已先飞。

新霁乘轻屐，初凉换熟衣。

浅渠销慢水，疏竹漏斜晖。

薄暮青苔巷，家僮引鹤归。

——唐·白居易《西风》

白居易是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西风”，在他的作品里反反复复出现过很多次。

比如，他的《长相思》里有“九月西风兴，月冷露华凝”；

比如，他的《南浦别》里有“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又比如，他的《松树》里有“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在白居易的诗歌里，“西风”，基本上都是“秋风”的代名词。

西风“吹”越千山万水，最终回归到这首本色的《西风》中。

这首《西风》描写的是初秋雨后的景色。秋意虽然不浓，但秋景富有诗情如画，让人神清气爽，逍遥自在。

西风，是初秋的近邻，熏风扰飞叶，疏竹见斜晖。

❺

◆ 回首天涯，西风白发

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

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张可久·《折桂令·九日》

这是一首清雅典蕴的元散曲，在西风里，诉说的，是游子的愁肠。

“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这也是这首曲中的经典名句，化用于苏轼的诗句：“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只是“西风白发”，更添沧桑。

诗人感慨于眼前之景，有思于今非昔比的境况，发出的深沉的叹息：

归雁横秋，倦客思家。西风吹着满头白发，原来，人终有衰老之时，花亦有凋败之日。

黄花已谢，连蜂蝶都要发愁，何况于人呢。人生易老，美景易逝，西风催倦客，早早归家乡。

张可久的一生，是在时隐时仕、辗转下僚中度过的。他自己所说的“半纸虚名，万里修程”（《上小楼·春思》），就是很形象的概括。

此时，已逾古稀之年的他，早已厌倦官场的倾轧，望着南归的大雁，内心感到无限惆怅。

西风起，峭寒生，漫天寒凉，淡却了秋水长天的温婉，氤氲成冬，白发凝霜。

❻

◆ 谁念西风，只道寻常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清·纳兰性德《浣溪沙》

纳兰容若的词章，题为《饮水集》，其义取自“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谁念西风独自凉”，这凉意，是怎样一番难以言传的清决与萧壮，似乎世人尽知，其实只有纳兰独自体会。

一个才华横溢的词人，一个天真忧郁的孩子，韶华未逝，便已经往事萦怀。

西风冷冷，黄叶萧萧，疏窗闭合，几多萧瑟。”谁念西风“，一个谁字，诉说极致孤独，它告诉人们，没有谁，比他更能感应那西风的犀利了。

因为已是孑然一身，身边再也没有贤淑的妻子相伴。被西风吹落的，又岂止落叶，更有那沉坠的心。

曾有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现下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每一个平平凡凡的快乐，都是弥足珍重、来之不易，你若当它只是寻常，失去时便只有悔不珍惜。

西风，是疏窗黄叶，萧索自凉。残阳往事，人间梦隔，只道寻常里，年华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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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里，藏着落日，藏着烟柳，藏着情思，藏着流年。

西风里，还藏有很多美好：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杜牧《齐安郡中偶题》

“西风叶叶梧桐冷，开尽庭前白鹤花。”——张蕴《秋思》

“落叶西风时候。人共青山都瘦。”——辛弃疾《昭君怨》

“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齐己《剑客》

回首西风，云烟尽处，是往昔；

热闹也好，清寂也罢，顺其自然，静度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