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长在,明年依旧(立春四首诗词)
年去年来白发新,匆匆马上又逢春。南方小年过后,我们将迎来二十四节气之首,立春节气。
如今大江南北正雨雪纷纷,白玉蟾笔下“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的无限生机未必都能领略,但总有一些生命能提前感知。
比如春到人间草木知,比如春江水暖鸭先知,总会比人类提前感受到阳气萌动从而生命勃发。
这或许就是立春的意义,告知万物起始,一切更生,春气始而建立,要合理安排农耕与生活。
故而自古以来,人们对立春节气尤为重视,会通过立春祭、打春牛、赠春盘和踏春游等一系列活动民俗,来传达辟邪除灾、祈福纳吉的美好愿望。
正是,泥牛鞭散六街尘,生菜挑来叶叶春。今日且以诗词四首,喜迎立春。
1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
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
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宋·苏轼《减字木兰花·己卯儋耳春词》
苏轼的这首词写于被贬儋州第二年的立春,连用七个春字谱写出海岛的旖旎春光与热情赞歌。
当浩荡春风从沧海万里归来,海岛乡民正拉起春天的泥塑犁杖,鞭打这泥塑春牛忙把农田耕。
他们虔诚地祈祷春神,让春暖人间,染得桃红鲜艳如肉红,盼来风调雨顺五谷丰。
此外,人们还以春酒祭春神,只见家家户户挂起春旗,美人头上袅袅春幡,一派祥和喜庆。
一阵春风吹酒醒之后,苏轼看那杨花似雪,竟然有几分故土相熟之感,完全不似在海角天涯。
如此看来,儋州的立春习俗与中原大地并无差异,该有的立春仪式这首词里基本都有涉及。
唯一没有具体点明的春盘,这迎春宴席上岂会缺少。关于春盘苏轼早在元丰七年奔赴汝州途中就曾书写: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彼时正处立春前夕,他与好友刘倩叔同游泗州南山喜迎立春,并将其称为人间有味是清欢。
可不管哪次人间清欢,都处在苏轼凤凰涅槃之时,上次刚经历黄州炼狱,此次则是儋州苦海。
1097年62岁的苏轼,因为一纸诏书,从惠州再贬儋州,乘着一叶孤舟来到这蛮瘴僻远之地。
此等放逐在宋朝处罚程度仅次于满门抄斩。苏轼也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甚至留下遗言“死则葬海外,生不契棺,死不扶柩。”
可抵达儋州后苏轼并没有消沉太久,他要对得起这片土地与乡民,哪怕琼州别驾只是个虚职。
这首立春词的初衷之一,即劝农扶桑,改变当地百姓懒于务农的现状以求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终究在苏轼的努力下,劝农事、兴教化、办学堂等一系列举措,让儋州迎来了久违的春意。
苏轼也逐渐爱上儋州,离任前更是深情慨叹,“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又是第二故乡。
经过此生黄州惠州儋州之后,苏轼成就了自己,也抚慰了后人,成为无数人敬仰的精神领袖。
故而人生真正的春意,根植于内心的豁达从容。只要此心立住,就能迎来一树树的春暖花开。
2
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
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
巫峡寒江那对眼,杜陵远客不胜悲。
此身未知归定处,呼儿觅纸一题诗。
—唐·杜甫《立春》
杜甫笔下的立春,同样写于多苦多难的晚年漂泊中,处于流寓夔州期间。
彼时距离杜甫与世长辞仅剩三年,可在夔州的立春节气,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两京昔日繁华。
难忘那春盘生菜,难忘那春梅初绽,难忘那高门大户白玉盘里铺满韭黄青丝,双双纤手争相赠送。
但他更难忘的,是白玉盘里曾盛满了盛唐明月和开元盛世,如今一场安史之乱皆成过往云烟。
此时他独倚巫峡江寒,哀愁的不只是他乡为客和此生漂泊,更是为曾经的大唐繁华凋零如斯。
否则那么辽阔的国土,他为何只忆两京梅发,难舍白玉青丝,而丝毫不言他处的立春盛况。
更何况他本就出自世家大族京兆杜氏,祖上不乏名将杜预、名臣杜审言,更自豪诗乃吾家事。
杜甫一生念念不忘的长安,也闪耀过杜氏家族的辉煌。距离他最近的祖父杜审言,乃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和文章四友之一。
彼时的杜甫,难以化解这份家国之愁,内心最先想到的也还是以诗传情,呼儿觅纸一题诗。
他不只在立春赋诗,重阳节也赋诗,并留下“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千古绝唱。
就这样晚年的杜甫迎来了创作的巅峰期,一生三分之一的作品诞生于此,将夔州变为诗城。
盛唐的春意他无法再见证,可因为他的书写,这份春意世代相传,在诗歌王国永远屹立不倒。
这种家***怀,立春时节戎马倥偬的于谦,深情写下:一寸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思亲。
可见有些春意一旦萌发,不仅无法被禁锢还能世代传承,经历一个又一个轮回。
3
停杯不饮待春来,和气先春动六街。
生菜乍挑宜卷饼,罗幡旋剪称联钗。
休论残腊千重恨,管入新年百事谐。
从此对花并对景,尽拘风月入诗怀。
—宋·朱淑真《立春古律》
常言道,读书不离案头,种田不离田头。立春时节除了迎春,最不能忘记的就是读书与种田。
杨万里就曾在鞭春牛、迎春到的时候,牛角上看汉书,却思归跨青山犊,茧粟仍将挂汉书。
而宋代才女朱淑真在立春这天,一改往日伤春悲秋的愁苦,全情投入这迎春喜和读书忙之中。
美酒不停杯,生菜卷春饼,玉手剪春幡,云鬓簪彩胜,朱淑真忙得不亦乐乎也美得不可方物。
她不只从仪式上热烈欢迎春回大地,更从内心深处期待万象更新,希望人生焕发新的生机。
她要将过往千重旧恨留在残冬腊月,带着新生与希望走入新春新年,期待一切顺心如意。
从此繁花美景,从此风月无边,皆能入诗成词,要以一片诗心对春心,分付岁岁又年年。
如此从书香闺阁里溢出的春意,就像一枝红杏出墙来,势不可挡,必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年之计在于春,不管有多少苦愁旧恨,请从此刻学会释怀与放下,不忘春日正是读书时。
4
筮仕无中秩,归耕有外臣。
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径,风光动四邻。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唐·卢照邻《元日述怀》
立春过后五日,即为龙年新春,是真正的新春开端,对每一个华夏儿女意义非凡。
卢照邻此诗正是为新春而作,那年的春节对他尤为重要,因为他秩满去官,决定归隐田园。
他出身名门范阳卢氏,年少成名,博学天下,心中更有壮志凌云: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可惜生不逢时,一生沉沦下僚,生命后期更是疾病缠身,苦不堪言,最终选择自投颍水而亡。
在生命终结时,卢照邻该多么绝望常人无法想象,但这首《元日述怀》的欣喜却是真实可感。
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卢照邻不只欣喜阖家团圆喜迎新春,更感念盛唐繁华,国泰民安。
幽幽青草长满小路,美好风光激动四邻,那时的卢照邻,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热闹还有希望。
彼时陶渊明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解印归去。此时卢照邻决定归隐田园,也有草色迷三径。
这份归去来兮,让卢照邻情不自禁地祈祷与期待,岁岁风物日日添新,年年盛景朝朝常来。
如今斯人已逝,而盛世正如所愿。
人歌太平酒,花舞中华春,放眼五湖四海,皆是中国元素。
当小年接立春,立春又新春,可不就是: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此时立春正在眼前,春运已在路上。愿可爱的朋友们立春快乐,新春吉祥。
感谢一年以来的支持与厚爱,祝福大家:韶华长在,明年依旧,相与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