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颂母爱古诗词赏析)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颂母爱古诗词赏析
王传学
今年5月10日是母亲节,这个流行于西方的节日,已逐渐被我国人民所接受。热爱母亲,尊敬母亲,感恩母亲,这种情感在全人类都是相通的。
早在《诗经·邶风·凯风》里,诗人就以南风起兴,赞美母爱: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
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
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
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凯风》以旁衬对比的手法生动地表现了母亲辛劳地养育子女的感人形象。由于长年操劳,母亲的身躯如同酸枣枝条随风弯曲,腰已弯、背已驼。然而到了老年,即便有七个子女,却无人尽孝。这种反常的情况和悲剧的命运,不禁令人对母亲寄予深切同情,而对不孝子女予以谴责和鄙视。诗的末节以黄莺的啼声婉转动听来比喻、讽刺子女们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然而实际上言行不一,或言而无信,或互相推诿,造成没有一人对母亲尽孝,导致老母在晚年时孤苦伶仃,无所依靠。
本篇是一首歌颂母爱的诗篇,作者既运用了诗经中常见的比兴和复叠的手法,使感慨更入人心;也运用了反衬的手法,以有子七人亦自惭不能报母恩来衬托母亲的伟大,正如唐代诗人孟郊《游子吟》中“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样。
这首诗,是中国有文字记载的第一首赞颂母爱的诗。后人常用“凯风”来指代母爱。
元代画家、诗人王冕的《墨萱图》,也是用南风意象表现母爱: 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
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问日以阻。
举头望云林,愧听慧鸟语。
诗的意思是:灿灿的萱草花,生在北堂之下。南风吹着萱草,萱草摇摆着是为了谁吐露着芬芳?慈祥的母亲倚着门盼望着孩子,远行的游子是那样的苦啊!对母亲的奉养一天一天地疏远,来自母亲的音讯一天比一天难于收到。抬头看着天上的一片云林,听到慧鸟的叫声,思念起来更是惭愧。
萱草花是中国的母亲花,早在康乃馨成为母爱的象征之前,我国也有一种母亲之花,它就是萱草花。它的另一称号是忘忧(忘忧草),来自《博物志》中:“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北堂即代表母亲之意,古时候当游子要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之下种萱草,希望母亲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写出了母亲对游子的牵挂与担忧。结句“愧听慧鸟语”,表达了游子对自己不能奉养母亲的羞愧与歉意。
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赞美母爱,感人至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游子吟》写在江苏溧阳。此诗题下孟郊自注:“迎母溧上作。”孟郊早年漂泊无依,一生贫困潦倒,直到五十岁时才得到了一个溧阳县尉的卑微之职,结束了长年的漂泊流离生活,便将母亲接来住。诗人仕途失意,饱尝了世态炎凉,此时愈觉亲情之可贵,于是写出这首发于肺腑、感人至深的颂母之诗。
全诗共六句三十字,采用白描的手法,通过回忆一个看似平常的临行前缝衣的场景,凸显并歌颂了母爱的伟大与无私,表达了诗人对母爱的感激以及对母亲深深的爱与尊敬。此诗情感真挚自然,千百年来广为传诵。
深挚的母爱,无时无刻不在沐浴着儿女们。然而对于孟郊这位常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游子来说,最值得回忆的,莫过于母子分离的痛苦时刻了。此诗描写的就是这种时候,慈母缝衣的普通场景,而表现的,却是诗人深沉的内心情感。
开头两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用“线”与“衣”两件极常见的东西将“慈母”与“游子”紧紧联系在一起,写出母子相依为命的骨肉感情。三、四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通过慈母为游子赶制出门衣服的动作和心理的刻画,深化这种骨肉之情。母亲千针万线“密密缝”,是因为怕儿子“迟迟”难归。伟大的母爱正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自然地流露出来。前面四句采用白描手法,不作任何修饰,但慈母的形象真切感人。
最后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是诗人直抒胸臆,对母爱作尽情的讴歌。这两句采用传统的比兴手法:儿女像区区小草,母爱如春天阳光。儿女怎能报答母爱于万一呢?悬殊的对比,形象的比喻,寄托着赤子对慈母发自肺腑的爱。
这是一首母爱的颂歌,在宦途失意的境况下,诗人饱尝世态炎凉,穷愁终身,故愈觉亲情之可贵。“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苏轼《读孟郊诗》)。这首诗,虽无藻绘与雕饰,然而清新流畅,淳朴素淡中正见其诗味的浓郁醇美。
这首诗艺术地再现了人所共感的平凡而又伟大的人性美,所以千百年来赢得了无数读者强烈的共鸣。直到清朝,溧阳有两位诗人又吟出了这样的诗句:“父书空满筐,母线萦我襦”(史骐生《写怀》),“向来多少泪,都染手缝衣”(彭桂《建初弟来都省亲喜极有感》),足见此诗给后人的深刻印象。
清代诗人黄景仁的《别老母》,发出了极为凝重的愧母感慨:
搴帷拜母河梁去,
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
此时有子不如无。
黄景仁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为谋生常年在外奔波。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年仅35岁。
此诗写诗人为外出谋生,在风雪天与老母告别的悲惨情景。
“搴帷拜母河梁去”,即掀开门帘,告诉老母,儿子就要起程动身了。但因为是游幕谋生(游幕是指旧时知识分子离开本乡到外地寻求教学或投向官府求职),这种告别是无一定目的地的,所以只能说“河梁去”(河梁:汉代李陵《与苏武》诗之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后因以“河梁”借指送别之地)。一方面是老母难离,另一方面因生活所迫又不得不离,这种既难舍又无奈的情景,暗示了诗人极为痛苦的心情。
“白发愁看泪眼枯”,在即将告别老母外出的时候,诗人没有直抒胸臆,表达对老母难分难舍的情感,而是著笔于老母此时的情状:白发苍苍,愁容满面,凄切悲凉,欲哭无泪。还容得着说吗?一切伤心,都隐藏在老母的这张面孔之中,离不得舍不得,却不得不离,不得不舍。这种情感的磨难,真令人寸肠欲断,撕肝裂肺。至此,谁能不为之动容呢?
“惨惨柴门风雪夜”,转入了告别老母的时空环境,诗人用“柴门”“风雪夜”两个最简单的词语,极其概括典型地告诉人们,在那种环境下,一个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的凄楚难熬。诗人在另外的地方也有过贫穷潦倒的描述,如“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如果说那还只是一种对贫愁的感叹,那末“柴门”“风雪夜”则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了。风雪因柴门而更为肆虐,柴门因风雪而更为难忍,此时向老母告别,除了“惨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最后,诗人集愧疚、自责、痛恨于一身,发出了“此时有子不如无”的感慨。这种感慨是极为凝重的,它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爱母之心,恋母之情,而变成了对那个时代的正义控诉,对所有无依、无靠、无助老者的深切同情,对天下不孝子女的严厉谴责,这是由个人情感到整体理念的升华,它从生育学角度告诫世人,养子无用,不如不养。因此,《别老母》诗,比起那些爱母,敬母的直描作品,更具感染力和普遍性,成为爱母作品中不朽的绝唱。
清代诗人蒋士铨的《岁暮到家》,刻画了久别回家后母子相见时真挚而复杂的感情: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蒋士铨于年终前夕赶到家中,深感母亲对自己的关怀之情,写下了此诗。诗人用朴素的语言,细腻地刻画了久别回家后母子相见时真挚而复杂的感情,神情话语,如见如闻。
诗中着意表现的母子之情,并没有停留在单纯、抽象的叙写上,而是借助衣物、语言行为和心理活动等使之具体化、形象化。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母亲对儿子的爱心没有止境,儿子及时归来使母亲惊喜万分,首联上句直写母亲的爱心,下句写久别的儿子岁暮之际回家团聚时母亲的喜悦心情,一个“喜”字,包含了母亲对儿子无尽的关怀和怜爱、思念和期望,是上句的最好注脚。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说御寒的冬衣缝得针脚细密,问候的家信墨痕尚新。这两句诗极力突出母亲对儿子的关怀和思念:细细缝好御寒的冬衣,时时捎去嘘寒问暖的家信。那一针一线,一字一句中蕴涵了多少慈母的爱心。一个“密”字,道出了母亲对儿子的怜爱;一个“新”字,道出了母亲心中的思念和关怀。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说母亲一见面便心疼儿子的面容清瘦,叫着孩子问起一路上的艰辛。这里叙写母亲与儿子相见时的情景,进一步表现了母亲对儿子的怜爱:看到儿子面容清瘦,母亲心中十分怜惜,连忙把儿子叫到自己跟前,仔细询问一路上的风尘劳顿,问长问短,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一“怜”一“问”,慈爱之心,跃然纸上。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写儿子心中惭愧自己没有尽到孝敬母亲的责任,不敢向母亲诉说那一路的风尘,这里通过直抒诗人的惭愧心情表达出母子之间的深情。在慈爱的母亲面前,诗人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和敬爱,另一方面也感到十分内疚,由于自己出门在外未能在母亲膝下承欢尽孝,深感未尽到人子的责任,从而辜负了母亲的拳拳之心。因此,不敢诉说自己旅途的艰辛。除了惭愧之外,此处也含有担心直言远行的劳顿,会使母亲更加心疼的含义,因此“不敢叹风尘”,自然也蕴涵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意味。
此诗是一首表现母子骨肉亲情的佳作。诗中通过描述久别回家的游子与母亲相见时的情景,颂扬了母爱的深厚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