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诗》霸气的马屁诗,经典的马屁诗
《雪中悍刀行》中的江湖,充满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各路高手层出不穷,各式武功夺人眼球。
开局李白的《侠客行》便拉开了整副江湖的画卷。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江湖中错综复杂、高手云集,有人出师未捷身先死,有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是一个庙堂争斗与刀剑交错的时代,一个暗潮涌动粉墨登场的江湖。
而在真实的江湖当中,人们比拼的往往并不是刀剑,而是底线。
比如这首贯休的《献钱尚父》: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
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书生会写诗,还有很多和尚也会写诗写文章。
他们被称为诗僧,著名的诗僧有皎然、寒山、拾得、齐几、佛印等。
贯休也是其中之一,这一首诗便是他献给吴越王钱镠(liú)的。
贯休(公元832年~公元912年),七岁出家,天赋异禀,日诵《法华经》一千字,过目不忘。
他能书善画,诗著节高,宇内皆知,被前蜀主王建封为“禅月大师”,并赐以紫衣。
当时是五代十国时期,乱军四起,群雄并称。
吴越王钱镠便是其一。
据说他出生时满屋红光,相貌奇丑,其父钱宽认为他不详,差点溺死。
被祖母(一说是邻居婆婆)抢救下来,因此乳名便唤作"婆留"("阿婆留其命"之意),后改为镠。
他在乱世中从军,东征西讨,屡建奇功。
先是智计退黄巢,后又平定上级董昌的叛乱。
最终占据两浙及苏南之地,从无名小卒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最终被封为吴越王,成为吴越一带的开国之君。
贯休献这首诗时,他正在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的任上,以平定董昌之功,升任镇海镇东等军节度使,加衔“检校太尉兼中书令”。
权倾一时,无可匹敌。
看到贯休的贺诗,自然是万分得意。
实际上,贯休这首诗的马屁也确实拍得相当到位: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富贵袭来由不得自己做主,龙翔凤翥则形容一个人奋发有为,这样的成就其实还远远没有到头。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满堂的花香熏醉了无数宾客,一把利剑横扫天地之间,令十四州瑟瑟发抖。
这是全诗最出彩的两句,以夸张的手法极力烘托出了钱镠的意气风发、富可敌国、军力雄厚。潇洒恣意,俯瞰天地的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战鼓和号角声冲入云霄令天气都寒冷,风浪席卷而来惊天动地,天下好像已进入了秋天。
“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钱镠作为祥瑞天象的支柱,已经拥有如此强大的势力,谁还会羡慕当时的万户侯呢?
如此放肆的吹捧,贯休是真豁出去了。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钱镠更贪。
贪欲之心,人皆有之,此乃人性的一大弱点,稍不留神就会击穿道德的底线。
原来,此时的钱镠已有问鼎之心,他想进一步扩大地盘,力图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一个区区“十四州”哪里满足得了他?
于是,他便传令贯休,将“十四州”改为“四十州”。
按理说,钱镠高高在上,只要满足他的要求,贯休此后便可飞黄腾达了。
可惜,钱镠想错了。
吹捧是源于当时时代的动荡,生活的飘零。此时有人能终结战乱,镇守一方,他的功绩当然是值得被记录下来的。
但是在此基础上还要得寸进尺,就未免小看了贯休。
精通诗、书、画的人比比皆是,但贯休之所以出名,还在于他独特的个性,既悲天怜人,又狂放不羁。
这个人眼里容不下沙子,想骂人就骂人,做事随心所欲,不似和尚,更像是一个好管闲事的江湖剑客。
贯休对钱镠由原来的欣赏、崇拜很快变成了鄙视、厌恶,他不满钱镠毫无节制的政治野心,愤然吟诗四句“回敬”钱镠:
不羡荣华不惧威,
添州改字总难依。
闲云野鹤无常住,
何处江天不可飞?
这意思很明显,我就是不改,你能奈我何,既然你不待见我,那就换个地方玩儿去。
当天,贯休便卷了衣钵拂袖而去,去追寻他心中的江湖了。
他宁愿固守本心,不愿为钱镠折腰,钱镠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诗僧,居然会对他不屑一顾。
拍钱镠马屁是顺从江湖法则,拒绝改诗却是坚守底线。
贯休志向高洁、不畏强权,在中国文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关心人民疾苦,痛恨贪官污吏,许多讽刺诗备受推崇,在文学史上引人注目。
他的这首《献钱尚父》也被选入《全唐诗》,尤其是这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已经成为夸奖一个人声望与功勋的经典名句。
史载,钱镠后期也极具自知之明,保境安民,发展经济,使吴越一带经济繁荣,人才济济,文艺也著称于世,“钱塘富庶盛于东南”。
在唐末五代干戈扰攘、四方鼎沸的时代,独两浙在钱氏保据之下晏然无事九十年。
他后来还有一个故事,被时任杭州通判的苏轼记录下来了:
吴越王钱镠的夫人吴氏,每年寒食节必归临安。
吴氏回家住得久了,钱镠便思念不已,提笔写信催她回家:
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其中有这么一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此时的钱镠已与当时勒令贯休改诗时判若两人。
能一往无前,能适可而止,能金戈铁马,能浅吟低唱。
剑胆琴心,侠骨柔情。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无论是彼时的贯休,还是此时的钱镠,都是真正的侠士。
只因,行走江湖的人,不一定都武功高强,但是一定都要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其实,诚如金庸先生所言,江湖并非打打杀杀,人性才是真正的江湖。
你我皆在其中,只是你我不自知而已。
一个和谐江湖的内功境界莫过于:
作为小人物,能够守住自己的底线;作为大人物,能够不忘自己的责任。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儒家书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江湖侠士,小则行侠仗义,大则为国为民。
狭义不敢当,江湖逃不掉。但你至少应该懂得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