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不改雪霜姿，胆瓶亲插水仙花（水仙六首古诗词赏析）

每年过年前采购年货的时间，母亲都会特地去花市，挑一些已经发芽的水仙花球回来。挑选那些有着齐整翠叶，隐隐含着花箭的水仙。忙年的闲暇，会用红纸，金纸，剪成一长条，仿佛戒指，约束在水仙的花茎上，这样做的目的，一是约束水仙朝上笔直生长，更加修美，二是给水仙挂彩，照应过年的氛围。在晚冬的阳光下暴晒，或者已入温暖的室内，水仙会在春节开出芬芳动人的花朵，那高挑的叶片，微微倾斜的花朵，像可爱的笑脸，给家庭带来年节特殊的喜庆雅致美。

在我心中，水仙就是年花。

盛行雨明清两代的民俗花信风，将水仙列为小寒节气的第三个花候，也就是小寒节气的第三个五天左右，是水仙花开始初花的时节，想想也对。腊月里两个大节气，小寒大寒，而水仙正是开放并且繁盛在这一时期，跨过一年的尾首，是和梅花同样为人喜爱的耐寒迎春之花。而比起梅花，水仙更小巧，清洁，宜于干净的庭院和室内。

有水就可以茁壮生长开花，叶子翠绿，花朵雪白芬芳，姿态婀娜。用一切仙美的词句来形容它都不过分，像极了最少艾的青春。

水仙原产欧洲，在唐朝中晚期随着西方商人进入我国，在晚唐的阻塞动荡里，长江荆州水驿，很多外国商人滞留，水仙花因此落地生根，留在了此地。

当宋朝高官黄庭坚来到荆州时，当地官员特地给他送上了地方特产，荆州水仙，黄庭坚为之惊艳，他第一直觉，这是屈原的芳草啊。水仙从此走出荆州，不多久，大江南北，到处都有水仙的踪迹，只是经过了在中国土地上的繁殖生长改良适应，水仙颇符合这里的水土，更加秀美婀娜，成为妥妥的中国水仙。

到了明清两代，中国水仙成为出口的重要花卉，远销海外。

张爱玲小说《小艾》里，有这样场景“快过年了，桌上的一盆水仙花照例每一枝都要裹上红纸。 她拿起剪刀，把那红纸剪出来，匝在水仙花梗子上，再用一点浆糊粘上。”

这场景，常常让我想起过年时节热闹中的某些寂静，水仙香气飘荡，一种特殊的年味。

让我们溯古，看看水仙花的美诗词。

“丛丛低绿玉参差，抱瓮春畦手自治。

地暖乍离烟雨气，岁寒不改雪霜姿。

太真妃以香为骨，虢国人嫌粉涴眉。

莫道秋崖无造化，解令朽壤出神奇。”南宋 · 方岳《水仙初花 》

这是南宋时期，安徽人方岳回到故乡山区隐居，特地种植了一片水仙。

此时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时有霜雪，而水仙开始初花。

水仙初花之美，在于花箭在枝叶间向上，然后裂开成数朵低垂的花蕾，次第开花。有向上的清健，又有摇曳低垂的花朵，着实让人喜欢。

那丛丛绿叶间，玉一样的花朵开始次第开放，这是我抱着盆子在地里亲手种植。

一场晚冬的雨后天晴，水仙花开了，但是这是一年最冷的岁末，水仙之美，在于这样的霜雪里，依旧卓然开花。

我种的水仙，滋润富态，如同杨贵妃出浴之清新美。我种的水仙，让虢国夫人逊色，因为唐朝的美女太富丽，哪像我的水仙，硕美却清新。

不要笑我一生坎坷，时运不济，我就能让这片山地，开出最美最神奇的水仙来。

水仙有水可活，且很多人喜欢水石养殖水仙。但是要知道，沙地和松软的土壤，更适合水仙，我能想象这片水仙花，何以用杨贵妃和虢国夫人来形容，因为实在是人工照料出的精华，何其翠绿肥美。

“仙家遗玉种，岁晚发幽芳。

露重金杯侧，天寒翠袖长。

神犹步洛汜，梦不到高唐。

待得春风觉，游蜂空断肠。”南宋 · 释元肇《水仙 》

正是水仙开花季，可以清水养殖，以卵石固根，所以往往观赏水仙，不需要太多泥土。

方岳是真正爱水仙的人，不吝啬泥土肥料，但是更多的人有另外一种审美，就是靠清水养殖水仙，以求得水仙一种更加的飘逸秀美。

比如往往在室内，以清水供养，用光照控制叶片生长和花期。

这是一个和尚写的，但是他明显更有传统文化的熏陶，在僧房面对水仙时，谈及的都是水仙的典故和道家文化。

这是仙人留下的仙种，在一年将尽的时候，开花，发出幽幽的香气。

那低垂的花头，仿佛酒杯，不胜那冬春的露水，酒杯倾斜。

那婀娜清丽的样子，像杜甫说的佳人，天寒穿着绿色的衣裳，有着翠绿的袖子，楚楚动人。

那摇曳的姿态仿佛洛神在行走，而那清丽贞洁，不染世上的红尘欢爱。

等到春风吹来的时候，它就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那些蜂蝶无缘它最美的花开和芬芳。

我奇怪一个僧人，何以能写出古典深邃的美句？

僧人，只是他避世的身份吧。

“几年不见凌波步。只道乘风去。

山寒岁晚碧云寒。惊见飘萧翠袖倚琅玕。

玉盘承露金杯劝。几度和香咽。

冰霜如许自精神。知是仙姿不污世间尘。” 元末明初 · 邵亨贞《虞美人 其三 水仙》

好几年都没有见到水仙花了，我以为它和我无缘。

哪里知道在一年岁末的山林里，惊讶的邂逅水仙花，它长在一丛竹子的旁边，仿佛一位佳人摇曳翠袖，靠着竹子。

那美丽的花开，带着露水，仿佛倾斜的金杯，在风中摇曳，那是美人醉饮在自己的香气里呀。

这四面冰霜，而水仙幽幽开放，我知道她是不肯沾染世间的俗气，故而隐居深山。

当然这里的水仙，一定是半野在林间的水仙，既非被过分的照料，也不是被拿来室内清养的，凌风傲雪，更有一种天然的野意和旺盛的生长力。

这是水仙的绿野仙踪。’

“湘江仙子佩珊珊，罗袜凌波翠袖寒。

目断楚云归未得，岁阑冰雪两相看。 ”明 · 郑真《题水仙》

因很多人不知道水仙的来历，所以通常认为它是湘楚地带的芳草，屈原的香草美人。

那湘江的仙子，绿衣盛装，花开如身上的玉佩，摇曳玲珑。

在水边生长，如同绿衣仙女凌波而行。

是谁让你滞留在这浩瀚的烟波水边，你有思，而我思乡，在一年将尽之时的冰雪里，两两相看。

同是天涯摇曳身，相逢已是早相知。

这首诗，双关用典，屈原的芳草，我的归梦，都在这冰雪冷翠寒香的美里。

“小槽新压胜流霞，斟酌鸡钟酒浪斜。

漫笑醉余无个事，胆瓶亲插水仙花。”清 · 谢重辉《岁暮绝句 其一》

到了清朝，但凡中人之家，水仙是必备的年花。

到了年节忙碌热闹的时候，水仙独有一种清韵，既增添年味，也缓解了年节的疲劳。

缓缓按着酒瓶的出酒机关，让酒慢慢倒出来，然后晃动着杯子，看着酒水荡漾。

在轻微的醉意里，一切都好，我亲自将水仙花，插在瓶子里，让它的姿态和芬芳，共振我的怡然。

想必这是年节中一段的属于自己的时空，小醉如舞，灵魂的飞扬浪漫。

“供养水仙花，开到盈盈欲折。

一片岁寒清思，共芳香幽绝。

碧天云净雪初消，又见风吹叶。

人意钟声俱远，有一轮冰月。”清末***初 · 陈衡恪《好事近 题清供图》

那窗台上的水仙花，已经开到了绚烂，花满将谢。

一年最冷时段，一岁之末的悠然清净，共着水仙的清幽的香气啊。

这是一年最后的大雪之后，雪停渐渐消融，听见窗外有风，吹动着枯叶。

那入夜后，暮钟之后，人声消歇，月亮升上来了，月亮升上来了，照见水仙，一盆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