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麦栽菘，生计那嫌暮（古代秋耕古诗词五首）

最近，关于农业的新闻里，常常出现“三秋”这个词，比如说抓好“三秋”工作。现在这个时段已经是仲秋，那么三秋指的是秋天的三个时段吗？

不是，“三秋”是特殊的农业用语，指的是白露时节到秋分阶段，是农业国土上，秋粮收获，种植和管理的称呼。古代叫作秋收，秋耕，秋种。

城市里的人，关于种植粮食和蔬菜的概念，停留在春耕秋收的印象里，但是那是对农业生产的一种概括和提炼。

实际赖以土地为生存的先民，是从来不肯土地荒置的，因为土地关系到人们的生存。

上古之时，6000多年前，北方黄河流域已经掌握小麦的生长规律，而小麦最佳的种植时间，不是春天，而是仲秋，经过越冬，在春夏之交成熟。

而南方流域，已经种植水稻，水稻是春天播种，秋天成熟。但是南方地气丰润，一年可以种植两季水稻，那么晚稻最佳的种植时段，也在白露秋分左右。

而在主粮之外的蔬菜，冬夏由于气温极端，不利作物的生长，多种植在春秋阶段。比如古代常见的蔬菜，秋葵，萝卜，大白菜，小白菜，就是秋天种植。

白露到秋分阶段，气温逐渐降低，凉而不冷，露水丰盈，有类春天利于禾本草本作物的生长。

所以这个阶段，极其重要。

刚刚感受凉风吹来的农民，就开始忙三秋，投入火热的秋收，秋耕，秋种当中。

“秋耕属地湿，山雨近甚匀。

冬菁饭之半，牛力晚来新。

深耕种数亩，未甚后四邻。

嘉蔬既不一，名数颇具陈。”唐 · 杜甫《暇日小园散病将种秋菜督勒耕牛兼书触目》节录

杜甫四十多岁因为安史之乱迁徙到四川，在50多岁时，他在夔州山地管理着一些公田，顺带自己也种植一些果树。靠近他的住所附近，有一些靠近水边的荒地，这里山地不平，不适合种植小麦水稻，杜甫种植的多是蔬菜。

杜甫经历盛唐，安史之乱，在战乱中秋生存，虽然学富五车，又曾经是唐肃宗的左拾遗，但是生活使他低头，在这里，他几乎是过着最辛苦勤恳的农民的生活，亲自耕种。

他秋耕的地方依山近水，虽然是秋天，这里气候不一样，时有山雨，土地润泽。

他种的是什么呢，芜菁，就是大头菜，类似萝卜，秋天下种，冬天成熟地下根茎，收集储藏之后，可代一半的粮食。

他种了有多少呢，有数亩之多，几千平方米，当然就必须用上牛深耕犁地。当然除了芜菁，还有其它各种蔬菜。

他写颇为写实的说，我耕种的面积，没有邻居们多。因为那些邻居是这里的原住民，不像杜甫还有一份薪水可领，他们的家庭收入完全要依靠土地。

从这首诗可以看到，秋耕，是农民的日常，不因春种秋收，秋天就可以悠闲。只要土地能有产出，无论春秋，农民都在土地上辛勤耕作。

以杜甫50多岁的年龄，还牵着牛下地，还要耕种数亩的蔬菜田，古人的勤勉，以农为重，是值得佩服的。

“禹稷躬稼穑，春秋重麦禾。

劝耕聊及暇，称力焉俟多。

霜风虽凄紧，日晏更清和。

轻裘颇自姿，扶杖勤来过。

青青已布陇，芃芃在伐柯。

农功欣嗣岁，节物嗟腾波。

怅然念归田，自顾将婆娑。”北宋 · 刘敞《种麦 》

有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宋朝，几乎每个官员，都要下到农村基层去劝耕劝农。

这当然是好现象，证明宋朝重视农业以及农业产出，农业是国家的基石和根本。这些官员下到基层田野，也帮助农村农民解决问题。这中间不止是春天劝耕，秋天，小麦种植的季节，也是重中之重。

他是这么写的，很有历史感。从前大禹和后稷，一样躬耕于土地，春秋两季重视麦子和水稻的生长。我在农村劝耕的时候，谈到古代的事，觉得他们都是有为为民的天子。

秋天的霜风虽然凄冷，但是有太阳照耀的土地，呈现清和安稳的风貌，我们要珍惜这太平盛世。

我老，穿着保暖的衣裘，但是依旧扶着拐杖来到田边。

我看见青色的麦苗已经种满了田垄，青青的叶子没过了锄头。

农业在一年的岁末还这么繁荣，我只是感到时间过得太快，我真想回到自己的家园，也这么下田种地，而不是这样站在别人的田边。

杜甫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白露和秋分时节的家乡田园，有着动人的秋美，露珠在田野禾苗上，看着大片的麦田，只要家乡在农村的人，谁人不动田园归耕的念头呢？

“白萍乾，红蓼悴，日减溪流，尘拥浑如雾。

一日云凝千嶂雨。

黄叶潇潇，却又添新翠。

垦蒿烟，耕草露。

种麦栽菘，生计那嫌暮。

预羡登高欢会阻。

门掩黄花，也自多幽趣。”元末明初 · 梁寅苏幕遮 《秋旱喜雨 》

只有热爱土地的人，才不会嫌弃秋雨，秋雨带来的不是凄凉寒冷，而是植物和作物所需要的水，那是生命之水，也是根植于土地的生活的良性继续。

持续的干旱，使得池塘里的萍藻干枯，岸边的蓼花憔悴，溪水衰减，到处是干旱带来的尘烟，让人焦渴绝望。

然而忽然来了一场泼天的好雨，固然许多树木的黄叶在风中飘零，但是也有新的绿叶在茁生，给人带来希望啊。

于是，赶紧带着农具，开垦荒草地，在秋露中锄草整田。

赶紧种植小麦种植过冬的大白菜，为了生计，虽迟不晚，一定要留住这好雨在农田。

我已经想到了，因为这些忙不完的农事，到了重阳节，一定会错过朋友们的相聚和登高欢会。

但是，这也没有什么打紧，关在家里，赏着自家庭院的菊花，一样有着陶渊明一样的乐趣。

我觉得这首词格外真诚。珍惜土地，珍惜秋种秋耕，这是生计，也是生存的尊严。而那些高歌欢会，只是锦上花，可有，但是相比耕种，可无。

这首词，有生活的真实的质感。

“种麦此时节，阅耕原上田。

衰年筋力少，惟执打牛鞭。”明 · 杨巍 《秋园杂兴 其七》

这首诗简洁明快，深沉又可爱。

正是种植麦子的季节，我阅览并且耕种原野上的田地。

我年龄大了，精力和体力都不够，我不能像壮丁一样弯腰躬耕，但是我不会放下手中的牛鞭，让我打着牛，助力家人和田园的秋耕吧。

关于田园耕种，哪怕是驾牛犁地，都是辛苦的体力活。

但是对于热爱土地的人来讲，是辛苦也是乐趣。是精神和行动的皈依。

“出户频频候月升，扶筇款款看秋耕。

世间万事惟勤好，只恐儿孙未我听。”明 · 吴与弼 坐塍间看耕

古代江西，属于大的江南地区，吴与弼 江西人，这里以水稻种植为主。

白露秋分时节，人们抢插秧田，披星戴月。

我频频走到院子里，等着月亮升起，因为月亮升起之后，秋暑消退，正是村民们在水田插秧的时候，我扶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田野里，看着大家在月光下进行插秧耕田。

我就坐在田垄上，让这热闹勤劳的气息感染我。

我想说，这世间的万事，都是天道酬勤啊，只恐我那些子孙们，嫌弃耕田辛苦，未必愿意听我的絮叨。

未必是他的儿孙不孝。吴与弼一生在乡间讲学，是著名的乡间老师。他的儿孙未必不勤恳，只是有这样一位爷爷在身边，觉得压力山大吧。

但是我喜欢他这种热爱土地热爱农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