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诗词名句摘抄(王维少见的六言绝句)
晚年的王维,退居辋川别墅,日日与山水田园相亲相伴,记录下了许多“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绝美风景。
其中颇为特别的,是一组题为《田园乐》的六言绝句,也称作“辋川六言”。
中国古代诗歌以五、七言为主体,六言绝句数量相当少,佳作当然更少。
王维的这组诗分为七首,其中第五首和第六首堪称佳作中的佳作,美不胜收,令人神往。
自由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一》
厌见千门万户,经过北里南邻。
官府鸣珂有底,崆峒散发何人。
开篇第一首,诗人首先交代了自己的志趣:
厌倦了在北里南邻的高堂深院里穿梭,不愿意再与官宦人家、上流社会交际。
从此不再做那红尘中追名逐禄的人,而是散发披襟、潇洒往来于山野田园。
【注释】
鸣珂(kē),装饰精美的马,暗指追名逐禄者;
崆峒(kōngtóng):本意是形容山高峻,此处代指仙山。
散淡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二》
再见封侯万户,立谈赐璧一双。
讵胜耦耕南亩,何如高卧东窗。
扬雄《解嘲》有语曰“或立谈而封侯”,王维借用此典,暗喻某些在和权贵们交谈时便能很快得到高官厚禄的赏赐的人。
在世人眼中,那样的人固然备受羡慕和追捧,但对于王维来说,完全比不上忙时亲自耕作、闲时高卧东窗的平淡生活。
【注释】
讵岂(jù):难道,表示反问。
耦(ǒu):两个人在一起耕地。
隐逸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三》
采菱渡头风急,策杖林西日斜。
杏树坛边渔父,桃花源里人家。
第三首开始,王维一笔一绘,用文字描画出了退居山林后的生活:
渡头疾风正吹,却阻碍不了采菱泛舟的雅兴;黄昏夕阳西沉,依然恋恋不舍地拄着拐杖闲游。我就是那杏树坛边的渔父,也是住在桃花源里的人家。
陶渊明《桃花源记》我们都很熟悉,讲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此诗中“渔父”的典故则出自庄子《渔父》,文中记载孔子到了一个名叫缁帷的地方,坐在长有许多杏树的土坛上休息。弟子们在读书,孔子在旁弹琴吟唱,一曲未完,一位须发皆白的渔父沿河而来,抱膝托颐倾听。听完后,他和孔子的弟子们交谈,了解孔子的志向和行为后,感叹他“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已经偏离了大道。
文中的渔父是一位隐于山林的大贤,王维以其自况,同时以桃源来比喻自己隐居之处,借古言今,表达了隐逸山林的高洁志趣。
乡居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四》
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
牛羊自归村巷,童稚不识衣冠。
生命力旺盛的春草,直到深秋时节依然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绿色。
高大挺直的松树,不仅夏日给人以凉爽的树荫,冬日也常青不衰。
山村中的人和牲畜们日日相伴,彼此熟悉,那牛羊无需人们去驱赶,到了黄昏时分,会自己沿着巷子归家。
稚子幼童们自由自在地成长着,不受世俗礼教的束缚,也不会过早学习人情世故,即使面对达官显贵也压根不认识。
这首诗写的是辋川别墅附近村落风光,更是充满淳朴喜乐的田园生活,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无需忍受繁琐严苛的框架教条。
闲静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五》
山下孤烟远村,天边独树高原。
一瓢颜回陋巷,五柳先生对门。
遥遥地望向那寂静的小山村,只见绿树掩映中零星的檐角翘起,其间正升起一缕袅袅的炊烟。
在这样萧疏清淡如一幅水墨画的地方,住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曾称赞颜回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他是孔子的大弟子,安贫乐道,即使身处困境,也无法改变他乐观通达的心境。
而“五柳先生”代指陶渊明,出自他给自己写的传记《五柳先生传》。这位先生“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对世俗所追求的名利富贵不屑一顾。
王维尊崇和向往的,就是颜回和陶渊明这样的贤士,安贫乐道、与世无争,活得恬适安闲、自由自在。
“山下孤烟远村,天边独树高原”,这首诗的前两句用了六个意象,对仗极为工整:“山下”与“天边”相映,“独树”与“孤烟”相对,“高原”与“远村”相连。
这些意象之间没有动词连接,也没有时间关系,只是纯粹的空间并列,就像一幅的水墨画,描绘的是远景,色彩极浅,其中的意境却闲、静、淡、远,正与颜回、陶潜那样清净闲淡的心境相合,亦表达了王维内心中真正向往的冲淡境界。
王维这种用意象来表现空间印象的写法,在古代诗歌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后世很多人模仿,并出现了不少佳作。
比如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等等,都是用意象并列的方法来表现空间印象。
生机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六》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如果说上一首是极致的淡,这一首就是鲜明的艳。
这是一个春天,昨夜的新雨还停留在娇艳的桃花上,晨起的轻烟弥散在碧绿的柳丝间。
凋零在地上的红色花瓣,还没有来得及打扫,黄莺青翠的啼鸣中,隐居山林的闲人还在酣眠之中。
王维捕捉到了桃花、柳丝、莺啼等富有春天特征的景物,以“雨”和“雾”的朦胧背景,烘托出“红”与“绿”两种鲜明色彩,使画面中的景物鲜明怡目,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
诗中有声有色,层层渲染、细致描绘,诗境自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
而宿雨晨烟自来去,满地落花无人问,莺啼却不惊梦,山客犹自酣睡,更有一番清幽的意趣。
王维晚年爱佛,崇尚“静寂”。但与很多诗人偏向的消极枯寂不同,他的静中富有生趣,寂中亦见明朗,读之令人生喜。
天然之乐
《田园乐七首·其七》
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
南园露葵朝折,东谷黄粱夜舂。
酌酒临泉,抱琴倚松,足见王维是一个人往来于天地之间的。
然而他并不觉得寂寞,大自然就是他最好的知音。
坐在山泉边的石头上,听着水声淙淙,看着游鱼来去,自斟自饮,品味美酒恰似品味甘泉,同样令人内心愉悦。
兴致来时抚一首琴曲,并不为了寻求像伯牙子期那样的情谊,而是弹给山林听。那松涛阵阵,仿佛正是大自然的天籁之声,给予他即时的回响。
兴尽而返,亲自采摘最鲜嫩的莼菜制汤,亲自捣出新出的粟米煮粥,它们同样是大自然的馈赠,虽不珍贵,却是最天然纯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