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人生百态5首诗词)
在南宋灭亡之际,蒋捷的词句见证了历史的悲欢离合和岁月流逝。
他写下了《虞美人·听雨》,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二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之下。这便是亡国之痛。
蒋捷描述了从少年歌楼、中年客舟到暮年僧庐的听雨心声,表达了一生的悲欢离合与忧患离索。其中,“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句,被人们翻遍唐诗宋词再无敌手。
在蒋捷的笔下,芭蕉绿也焕发出不同的生命体验,有人观那芭蕉未展,有人听那雨打芭蕉,有人和着秋风蕉叶,有人伴着蕉叶题诗。
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上去总是有一点凄凉凄凉,凄楚凄楚。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唐•钱珝《未展芭蕉》
芭蕉未展,被用来比喻少女的芳心未开,这种比喻极为别致新颖。在春天的美景中,芭蕉叶卷未开,宛如少女的芳心犹卷,含情脉脉,欲说还休。
这种自然现象,经过诗人的点染,不仅赋予了生命力量,更被比喻成未拆封的书札,引发出春风暗渡的情境。
李商隐则以芭蕉未展和丁香结并提,表达了思妇的相思愁绪,让人感受到陈年老酒一般的愁怨郁结。与少女的轻盈心态相比,思妇的愁怨郁结更显沉重。
无论是写少女的清新情怀,还是写思妇的愁怨郁结,芭蕉未展这一自然现象都为诗人们提供了绝佳的比喻。这些诗歌作品,透过文字的描绘,让我们感受到了那些微妙而深刻的情感。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
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
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宋•李清照《添字丑奴儿》
李清照,这位曾经的才女,或许曾与赵明诚有过蒋坦与关秋芙般的蕉叶题诗的浪漫时光。然而,好景不长,1129年,赵明诚离世,李清照在短短两年间失去了她深爱的故国与故人。
她曾在北方误入藕花深处,如今独自面对江南的庭院。她疑惑是谁种满了芭蕉树,一叶叶,一张张,无需蕉叶题诗,已写满悲伤。这不同于她北方的故土,只有漂泊与悲苦。
最让人感到悲凉的是三更秋雨打芭蕉,每一滴雨都带着无尽的愁煞,这个失去故国与故人的南渡女子该如何承受。
雨打芭蕉这一意象在古典诗词中频繁出现,传递出无尽的人生哀愁。晁补之曾以此手法表达孤客愁思:“一夜不眠孤客耳,耳边愁听雨萧萧。碧纱窗外有芭蕉”。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宋•杨万里《闲居初夏午睡起•其一》
在初夏,芭蕉叶绿意盎然,杨万里感受到了童心未泯。蒋捷用“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轻轻带过春光,留恋过往。
而杨万里则通过观察芭蕉的绿意和梅子的酸爽美味,欢喜迎接夏日的到来。他注意到梅子不仅入口即酸,而且余味悠长,用“软齿牙”形象地描绘了吃梅子时的共同感官体验,从味觉到嗅觉,让人精神爽快。
在这个初夏午后,窗下的芭蕉给杨万里带来了清爽的身体感受,而孩童的天真则感染了他的内心。童心未泯的孩童和复萌诗心的诗人,在闲居的江南乡村,各自欢喜。
韩愈则是在游山玩水中,“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被新雨后的芭蕉叶和大栀子所感动。
而赵长卿:“宿酒半醒便午睡。芭蕉叶映纱窗翠。”则在芭蕉绿意中饱受相思的煎熬。
秋草生庭白露时,故园诸弟益相思。
尽日高斋无一事,芭蕉叶上独题诗。
——唐•韦应物《闲居寄诸弟》
杨万里在闲居时,常卧于窗下的芭蕉旁,观看儿童追逐柳花。韦应物则选择在蕉叶上题诗,以表达对兄弟的深深思念。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就有在蕉叶上题诗的喜好。李渔的《闲情偶寄》曾提到,“蕉叶题诗,雅事也。”然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境下,题诗的心情也大相径庭。
韦应物在秋草长、白露生的时节,因为特别思念远方的兄弟,便将这份思念之情写在蕉叶上。
韦应物不仅在蕉叶上题诗,还独自题诗,并在“尽日高斋无一事”的情境下,流露出百无聊赖之情。这样的闲居生活,除了抒发别情离思,还蕴含了他出任滁州刺史期间的恬淡闲适心境。
贺铸在酒醒后也怀有类似的心境,“日长偏与睡相宜,睡起芭蕉叶上自题诗。”戴叔伦则认为蕉叶题诗不如抄写佛经,“归来挂衲高林下,自剪芭蕉写佛经。”芭蕉叶大枝茂,但李益觉得它仍无法承载他心中的烦恼,“无事将心寄柳条,等闲书字满芭蕉。”
在众多蕉叶题诗的故事中,最令人称羡的是清末才子蒋坦与才女关秋芙的默契配合。
一夜秋雨过后,蒋坦在芭蕉上题诗,“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而多情的关秋芙则回应,“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这样的蕉叶题诗和夫妻间的默契回应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元•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在古典诗词中,徐再思的《水仙子》最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在温庭筠的《更漏子》中,就有“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的描述。
而到了徐再思的笔下,不仅有梧桐夜雨,还有雨打芭蕉,每一片梧桐叶落都带着秋天的愁恨,每一滴雨打在芭蕉上都被赋予了秋天的忧愁。
这些深重的秋愁意象在“三更归梦三更雨”中汇聚,表达了无尽的愁绪。再辅以独居旅舍的情境——灯花落下,棋局未收,引出“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情感在此刻爆发。
尤其是人到中年,在落魄失意时读到这些诗句,往往会被击中,泪流满面。人生的十年,父母对子女的恩情无法衡量。然而,每一个十年的不甘与无奈,悔恨与悲凉,又能向谁诉说?
只能将这一切都托付给这一场场梧桐夜雨和芭蕉秋雨,在雨滴和叶脉中自我化解和消遣。这些诗句将人们的情感寄托于自然之中,表达了对岁月无情的不舍和对故乡、亲人的思念。
古人笔下的芭蕉情思,常常与哀愁紧密相连,尤其在秋夜雨打芭蕉的场景中更是经典。然而,所有的哀愁都可以被一句话所表达,正如吴文英所言: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即使没有秋雨的陪伴,这早入愁肠的离人,看到芭蕉也会深感无限凄凉。
芭蕉叶上没有沾染愁绪的雨,但它自多情地聆听断肠的哀歌。愿人生多一些雨打芭蕉的宁静,少一些芭蕉夜雨的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