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经典五首相思古诗)
说到相思,最著名的诗便是王维的那首: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王维《相思》
红豆有着大自然赐予的天性:色红如血,坚硬如钻。从外形看,也很像一颗小小的红心。它不腐不蛀,鲜红亮丽不易褪色,恰恰象征了爱情的坚贞与恒久。相传,汉代一位南国女子因思念丈夫,终日以泪洗面。最后泪水流尽了,再流出来的便是滴滴鲜红的血水。血滴落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结了满树的红豆。因为这是思念的结晶,所以人们把红豆称为“相思子”。后人常把红豆做成饰品,串成手链或项链,挂在身上,以示相思。王维的诗正是从那遥远的故事里走出来的。
红豆是生长在南国的,不知道春天来了,又会生出多少枝。希望你可以多多地采摘,留着它,因为这红豆啊,最能惹人相思。王维这首诗句句围绕红豆,字里行间却传递出饱满的真情,语浅情深,韵律柔美,一问世便成为唐代名歌,被争相唱诵。虽然王维此诗中的相思表达的并非爱情,而是对彼时身处南国的好友的眷恋之义,但“相思”始终是红豆的主题。至于《相思》的真意,也算是美好的“误读”吧。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相思”呢?
是满城飘飞的柳絮,还是长街蒙蒙的春雨,那封永远迟到的情书,已被岁月染黄的照片,抑或仅仅是留在千年历史中孤独而风干的背影?
这是个传奇而又动人的故事,说曾经有位妻子因为思念丈夫而长久地站在山上眺望。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她凝望未来的目光,穿越了时间的尘埃,洒落在爱情的长河里。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苦苦相思的身影化作了坚固的磐石,变成了一座动人的雕像。
终日望夫夫不归,化作孤石苦相思。
望来已是几千载,只似当时初望时。
——刘禹锡《望夫石》
时光如静静的河流,轻轻流过她的身边,但相思之情已令她完全忘记了自然的更迭。她遥遥地望了几千年,却和当年刚刚站立的时候一样深情。这份苦苦的相思,让她的爱情在人们心中化为永恒的磐石。
山河变换,深情依旧。虽然望夫崖只是凄美的传说,但世间爱情千差万别,人间相思自然千姿百态。
有的爱静静地开在梦中:
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
妾梦不离江水上,人传郎在凤凰山。
——张潮《江南行》
去年“茨菰叶烂”时我们在西湾分别,转眼已经到了莲花盛开的时候,却还不见你回来。“茨菰叶烂”应为秋末冬初,“莲子花开”则已到夏日。诗句只用八个字便完成了季节的切换和时间的流转。荷花红绿相映,热闹有趣,反衬出当下自己的寂寞和思念之情。古代女子常自称为“妾”,所以女子又说,心上人令自己魂牵梦绕,自己连梦里都不离开江水,因为情郎在西湾与自己分别,自是沿江而去,但人们又说他已经去了凤凰山。关于爱人的消息,真如那散在山中的云,落在水中的雨,飘忽不定。而她的思念也因此盘山绕水。这首诗看似简单,却一唱三叹,情意绵绵,写得入情入理,余味无穷。
有的爱偷偷地藏在占卜中:
偶向江边采白蘋,还随女伴赛江神。
众中不敢分明语,暗掷金钱卜远人。
——于鹄《江南曲》
这首诗最细腻之处就在于人物的生动性与场景的真实感。
第一句写偶尔会去江边采摘白蘋,也会跟女伴们一起去祭拜江神。但是,女主人公参加的这些活动都是应女伴的招呼而去的,并不是出自本心,她真正的心思是什么呢?她说,众人在旁边的时候,不敢将心事明说出来,只能自己偷偷地在暗地里投掷金钱,卜算下离家在外的心上人。前三句的“偶向”“还随”“不敢”将漫无目的的懒散状态铺叙得非常充分,引出的“暗掷金钱”这一动作,便将女主人公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的形象完美地呈现出来。全诗虽然未写半点情事,却将那份相思之情写得极为生动传神。
当然,这些相思都是细腻绵巧的,虽有淡淡哀愁,却也含无穷浪漫,不像李白的相思,清冷孤寂,凄婉悲凉。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这首诗写的是怀念恋人的情景。起笔先写风月,秋天的风凄清冷峻,秋天的夜朗月高悬。秋风吹起,落叶在风中时聚时散,飞舞盘旋。秋月朗照,早已栖息在树上的寒鸦,也被耀眼的明月阵阵的秋风惊醒,难免发出几声惊叫。寒夜生凉,内心生悲。想起相遇相知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如此深切的思念让我今时今夜情何以堪?走入相思之门,才能明白这相思之苦啊,绵长的相思自然能带来恒长的追忆,但这短暂的相思也是无止境地延续。早知道相思是如此牵绊人心,不如当初就不要相识!整首诗由秋风、落叶、寒鸦等清冷因素组成,寒夜漫漫,相思无极限,那种恨相思甚至恨相识的心情,凄苦痛楚,的确令人动容。
不过,虽然公认这首诗语意凄凉,感情深沉,我却觉得有些表演的成分在里面。一方面,这种“三五七言”形式的诗在唐初就已经产生了,属于宝塔诗进一步发展的结果,不过在李白之前没人能将韵律使用得如此精妙,且字数也不固定。李白这首《秋风词》写作后,三五七言的格式化属性以及节奏感很强的音乐性由此奠定。
另一方面,李白是擅长使用华丽辞藻及夸张想象的诗人。无论是写“黄河之水天上来”,还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都有奇绝瑰丽的色彩、怪诞丰沛的想象。结合李白的性格、经历和作品来看,他即便先前哭天地、摧心肝,转而便能看得开放得下,正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嘛!所以,通达明澈如李白这样的人,虽然也有放不下“情”字的时候,但若说这情多么痛彻心扉伤入骨髓,如何刻骨铭心,多半也只是后人浪漫的想象。这首诗是非常好看且耐读的,但也要注意李白惯有的夸张,以便更好地理解其表演性。
回到唐诗中的这些美好的相思情,倒的确像天上圆月般清朗,明知会有缺憾,也知不能长圆,但总能静静守望,默默思念。正因为有了这份不舍,有了尘世中无数的牵绊,生命才充满诗意并令人无比眷恋。虽说人生苦短,但相思总是一剂良药,至少可以慰藉无数孤独行走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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