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晴光连树醉，数峰寒影上楼青（立冬节气古诗五首）

立冬是传统二十四节气之一，是冬天的第一个节气。立冬的到来，标志传统中国，进入了一年最后的一季。冬，在甲骨文中是终结的意思，一年的终结时段。说的就是冬天到了，一年最末的时段，万物归藏。

冬字看起来也很有意思，仿佛是巨大的天穹，在飘落雨雪，又仿佛是屋宇，藏着各种颗粒零碎。冬字看起来又像帽子，给人茸茸的感觉。而冬天的确是寒冷和温暖并存的时期，大的寒冷下，有小的温柔温暖。

实际除开极地，冬天未必是十分的萧条。因为青山有骨，草木有根，水逐渐凝结成冰，但到底还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水。生命不会因为冬天而失去存在和意义，它们或者隐藏，或者抑制，只是随着季节做出适应，休息和隐藏是为了来年更好的勃发，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冬天是个休息调养云蕴藏深厚内力的低调时段。

立冬，就是这个阶段的开始，萧条中有清新，苍茫中有安稳，但是绝不虚无。有着属于冬天的清冽与浪漫。

“山城并水寒较早，鸳瓦新霜写花草。

五朝三朝风萧萧，九日十日云飘飘。

秋将归去冬又至，寒色不遮万山翠。

小窗倚徙片时间，有美人兮隔江水。”南宋 · 张侃《立冬后述情 》

这是江南依山傍水的城市，在长江中下游常见。因为靠近江水，所以晚秋初冬多冷湿寒气。

通常霜降出现得较晚，往往冬季之后，才会出现霜。

而江南的建筑多白墙黑瓦，屋顶是用有弧度的瓦片勾连覆盖而成，瓦沟瓦楞相间，又叫鸳鸯瓦。这种形式的屋顶，可以使得雨水迅速分流，又起到轻盈保暖的作用。

这种黑色的瓦，在霜雪当中，别有一种黑白照映的美。

所以这里说鸳瓦新霜，霜在瓦上连绵，颜色特别美丽新颖，而仿佛霜也会流动，是从屋瓦上花落，落在了庭院的花花草草上。我们知道江南的秋冬，也还有木芙蓉，菊花这样的草本，经霜盛开。那洒落在花草间的霜，仿佛玉粉，给了花草别样的雍容。

依然是写的江南早冬的气候，三五天风雨，九十日晴天，下雨的时候，风雨潇潇那个凉冷，但是晴和的时候，却又白云飘飘。寒暖相间，又晨寒昼暖，白天如春，夜晚即冬，构成独特的早冬气候。

那么江南的山，在这样的气候里，草木凋零得慢，烟水滋润，反而更有一种明丽寒翠的视觉美。

所以这里的美句，是秋天过去，冬天来了，寒冷的空气却遮不住万山叠翠的冷美。

我在窗前站立了片刻，看到了明净辽远的江之对岸。因为看得见，所以更加思念。

我的爱人，我和你隔着一江水。

这首诗小有耐读。因为秋冬树木凋落，景色开阔，才会有着江流收望眼的无碍，也就有着我和你只隔一江水的情怀。

“旱久何当雨，秋深渐入冬。

黄花犹带露，红叶已随风。

边思吹寒角，村歌相晚舂。

篱门日高卧，衰懒愧无功。”宋末元初 · 陆文圭《立冬》

这个立冬，是有难得的好雨。因为之前，已经长久不下雨了。

对于农业来讲，北方正是秋冬小麦需要水滋养的时刻，所以这场雨，虽迟不晚，在立冬节气降下。立冬是秋冬之交，感觉和晚秋仿佛，但是时间和日历，分明指示着此日入冬。

那菊花依旧带露盛放，只是红叶多半已经从树上凋谢了。落叶归根，是北方山林冬藏的序曲。

我听见了远处边塞号角的声响，我更听到了近处村民晚间集体舂米的快乐歌声。

而我却在农家院子里，镇日病躺着，惭愧不能和村民们一起收藏作物啊。

诗经《七月》有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的农业劳作。对于农业社会来讲，十月是将收获的谷物归仓的时期，千百年来未变，是因为植物有着本身成熟的时间。

所以农历的十月，立冬以及早冬，是农村忙于晒谷收仓，以及舂米磨面的热闹忙碌日子。

陆文圭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他的心情是和农民们和家人们在一起的。喜雨喜收，却又忧患忧国。

“一滩一滩复一滩，轻舟荡桨上曾湍。

三秋岭外雨全少，十月邕南天未寒。

露岸苇花明白羽，风林橘子动金丸。

如何连夜还乡梦，不怕关山行路难。”元末明初 · 张以宁《立冬舟中即事 其一 》

这首诗非常明快，如果你知道了背后的故事，会更加感慨。

张以宁，以69岁高龄出使安南，就是现在的越南，亲自传达朱元璋的册封令，封其主陈日煃为国王。这个陈日煃第二天却病死了，本来已经在回程在江上的张以宁，以江船为官署，以稳重的外交手段，让世子以及国民臣服大明，时间长达半年。然后才启程回国回乡。然而在回乡的路上，由于颠沛和年事已高，路上就去世了。

那么这首诗，是写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的立冬，此时他的船，停留在越南的江上。他非常渴望回乡，但是一种责任感，使得他务必将此事处理完善。

这里的立冬，风物奇特。

这一滩连着一滩，山水弯弯，我的小船也曾经驶向最高的水流。

南岭之外，整个秋季，雨水稀少，到了十月，这安南的天气还没有寒气。

只有无边的芦花闪耀耀眼的白色羽毛，只有无边的橘林，在岸边摇曳着累累的果实。

我那渴望回乡的梦，是那么的强烈，并不惧怕这边关的险滩啊。

或者张以宁已经疾病缠身，他的思乡已经泄露了他身体状态的不佳。但是他仍旧妥善处理好事宜，才正式启程，不过连夜还乡梦，化作了江水呜咽，令人感慨。

而我知道有同样经历的人，是杜甫，他生命最后的愿望是回到故乡，然而至死都漂泊在江上。

“忽见桃花出小红，因惊十月起温风。

岁功不得归颛顼，冬令何堪付祝融。

未有星辰能好雨，转添云气漫成虹。

虾蟆蛱蝶偏如意，旦夕蜚鸣白露丛。”元末明初 · 刘基《立冬日作》

初冬未必都是寒恻恻地。比如刘基这年遇到的是暖冬。

立冬那天，因为气温和暖，甚至还带着炎热，结果桃花反季节开花，开出了令人惊讶的灼灼夭红。这季节简直乱套了。

这农业的收成，想必不能安在司掌历法的颛顼身上吧，因为冬天里，他居然让火神祝融来管理，管理成好一个暖和的冬天。

因为炎热，所以看得见夜空的星辰，却没有及时雨，好容易看到雨雾在天边，结果化作了一道晴丽的彩虹，这都是夏天的景色啊。

只有蛤蟆和蝴蝶赶上了好时候，这立冬的日子，蛤蟆还在池塘哇哇不停，蝴蝶在草丛中飞来飞去。

这不是暖冬，可能是遭遇的某一段特殊的小气候天气。蛤蟆鸣叫通常是在温度高达30度左右时，无怪刘基说，这哪里是冬天，这是火神主导的夏天啊。

实际上农历十月，有一个阶段叫作小阳春天气，但是也不会有他写的这样的热法。

那么联系到明末气候进入了小冰期，可以看到明朝早年的气候，也不算正常，属于热得不正常。这首诗倒是可以作为研究明朝的一个资料来看。

“闲随渔艇泊烟汀，绛叶招人此再经。

十日晴光连树醉，数峰寒影上楼青。

雁来已是新霜后，僧定还同夜雨听。

最好湖心放归棹，斜阳有意画南屏。”清 · 厉鹗《立冬日陆云轩招集南屏让公房看红叶分韵》

这是西湖早冬景色。经过十来天的晴好日子，西湖秋光绚烂。

到了立冬节气，这里红树如醉，青山逶迤，虽然气温是有所下降，但是那种恻恻轻寒中的明丽绚烂，更惹人诗意，而青山寒翠，夕阳金色的光芒打在晚山之上，令人迷醉。

朋友们相约赏红叶，是坐在渔船上，游历湖山。

他们看到了早冬的大雁，落在湖中的沙洲上。

至于僧庐听雨，那是连绵的想象。但是湖边山上的寺庙的钟声，让这种想象近在眼前。

立冬的景色比晚秋更美，美在绚烂之余还有清冽吧。

实际上当代通行的入冬，是以气温作为标志的，以连续五天日平均气温稳定下降至10℃以下为冬季的开始。

那么实际传统的立冬还在深浓的秋天和秋意里。

那么此时你说踏秋也对，你说赏冬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