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青苔野老家，海棠经月驻红妆（十月小春海棠诗词五首）

小阳春起自民间，是指的古代江南一带，也就是长江中下游流域的广袤地区，到了农历十月，有一段白天温暖如春的气候。这是因为太阳虽然渐渐行到南回归线附近，但是空气中的水分减少，阳光穿透力好，近地面在白天升温快，和煦温暖，往往会升到20度以上。虽然昼夜温差大，晚间可能低到零度左右。但正是这种夜寒昼暖的气候，使得很多敏感于阳光和温度的小草本，迅速发芽，完成短暂的生命周期，比如常见的就是树林中和湿地边的草本，野草闲花，摇曳和风。那么还有另外一类木本，通常是在早春开花，而这样晴暖的白天和恻寒的夜晚，寒暖交替，让它们的花芽误认为是春天到了，而会反季节开花。这些花木花朵的繁荣，给冬天添上了生命的向上和喜悦。

而在农村，此时的气候正适合秋冬蔬菜的种植，为寒冷的季节提供绿色新鲜的食物保障，所以这段时间，被称为小阳春或者小春。目前文字记录，这种说法至少在唐朝南方已经流行，而后扩展面更广，称为气候和农时的一种补充。

红楼梦中，海棠冬月开花，且开得繁茂，被很多人认为是不吉利的花妖，贾母以她的阅历和见闻，破解了这种说法，说这是小阳春的气候导致，没什么奇怪的。

实际上现代的温室养花，也是复制了小阳春的小气候，人为制造一种类似春天的暖湿的环境，才有了冬天里，也能买到盛开的鲜花。

但是自然产生的温暖和花卉，则更让人觉得大气美好。因为那是自然的馈赠。

“小春破白惟梅耳，检点南枝花尚迟。

自是天工薄寒素，东风先到海棠枝。”宋 · 张勉窗《海棠》

海棠是我国名贵的花木，通常农历春三月开花，花朵娇美富丽，花叶几乎同时，有着花中贵妃的美誉。但是为什么农历十月，往往多见海棠再次开花呢?

这是因为海棠的原产地是四川山区，这里山地环境，云雾缭绕，湿气多，阳光少。海棠花为了适应这里的气候，会抓紧阳光充裕的三月开花，而垂悬的花柄是为适应山地多风的气候，摇曳而不零落，所以海棠具有耐小风寒和喜欢阳光的特性。

当唐宋之后，海棠大规模移种到平原地区时，固有的生存和延续的基因并没有多少改变。

平原地带的早冬，恰好阳光充足，且寒暖同期，海棠遂以为又一个春天到了，它们奋力开花结果，以保障物种的延续。

世人多以海棠之垂悬娇美，而作富贵花看，了解了海棠真正的身世，才发现它是这样的努力而惶恐，珍爱春光，不禁让人疼爱。

小春时节，只有早梅刚刚破苞，露出里面白色的花瓣，但是离花开还远。

但是我却遇见了另外一种欢喜，那就是红色的海棠花，摇曳开放。

那一定是老天觉得冬天太寒素了，吹一缕东风，先染红了海棠啊。

杜牧说，霜叶红于二月花，那是说枫叶红得绚烂老辣，但是十月的春花海棠之美，才算清新二月花。你看那枝头不多不少的几点，春意正好，花正俏。

“十月园林不雨霜，朝曦赫赫似秋阳。

夜来听得游人语，不见梅花见海棠。” 南宋 · 戴复古《海棠》

这一首是侧写十月海棠的美好。

南宋定都杭州，保有长江南岸的富庶地带，自宋朝初年兴起的欣赏早梅，在南宋蔚然成风，因为这里地气更适合梅花种植和生长。

暖暖冬日，都市丽人去往园林休闲，看梅赏梅，应着小雪大雪的节气，虽然南方少雪，也算是时令上的踏雪寻梅。

戴复古的家眷，自然是盛装轻俏，白天三五成群，去看了梅花归来。

有说宋朝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那是书上的想当然。亲戚间的相约游玩，乃至和丈夫朋友游园，这些都是正常的社交活动。陆游在沈园，遇见前妻和丈夫在沈园设宴，也未见得非要遮脸回避。只是说宋朝女子，出门多半是要和家人说明原因，正常的节令游玩，是宋朝的旅游经济的主题，少不了女子的倩影。

比如这首诗里，很显然戴复古的妻子女儿或者家眷的游园出行，并非需要他在场。

倒是他在她们回来之后，听见种种见闻。

今天太阳暖和，阳光温暖如同秋天，哪里有梅花，不过倒是看到了另外的景色，那成片的海棠开花了呀，好像是春天也。

那么宋朝园林的海棠种植往往成林成片，这和宋朝热爱海棠花有关。家人们穿行在海棠花下，享受着冬日暖阳，在戴复古看来，这是一件比看梅花更生动的家常雅事。

他虽然没有去，但是这首诗名，就叫海棠，足可以想到他那种身虽不至而心慕的向往。

“败荷折蓼溪村景，黄叶青苔野老家。

赖有海棠相煖热，小春重放一番花。” 南宋 · 刘克庄《冬煖海棠盛开三绝 》其一

早冬的景色，说萧条也萧条，说别样清美也算。

比如在乡村，池塘里的荷叶和蓼草都长败了，一片萧疏明朗的冬意。

而有房屋的村落，则笼罩在黄叶树下，院落内青苔点点。斑斓而悠闲。

稻谷归仓，良田冬歇。都沐浴在冬日暖阳里。

这种景色，有着冬烘之美，让人沉沉入睡。

然而院落中，忽然有海棠在这样的天气里开花，忽然就将冬气给破除了。

那一朵朵清新可爱的海棠花，带来了冬天的春意，让人振奋。

仿佛乡村新生的小生命，一种清亮，给了延续的美好。

“一痕朝日界晴窗，森肃清寒昨夜霜。

却是小春花谢绝，海棠经月驻红妆。”南宋 · 赵孟坚《初冬客中见小春海棠 》节录

冬日出游，总不是人生乐事，因为风险加大，风霜雨雪，客居客路，总是畏途。不安定和风险感加大了心理的压力，神经难以舒缓。

那么古人用什么方式调剂呢？当然是观察身边美好的事物，在客居的环境中制造营造主动性。

比如古人在办事的途中会顺带游览名胜，再不济，也会在小环境中寻找靓丽和温暖。

当然赵孟坚是被客居的一树海棠，拯救了心情。

他大约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身份是客居。自然生活上都很简单，至少被子用具肯定不如家里和暖，没准窗户也漏风。

当早上的太阳打在窗户上时，他依然还是感到冷，这是昨夜打霜的缘故，一室寒冷，且庭院清寒。

但是院落中的海棠，依然开放。他在这里一个月了，这海棠也次第花开了一个月，红花绿叶，绿袖红妆，这是他寥落冬天的一点欢喜和安慰。

每次回来，总有海棠花笑着迎接他，让他有一种被爱着的美好，提醒看到我，就看到了春天。

古人大多并不迷信，但是还相信一种吉利和寄托，营造一种小的氛围和美感，以抵御风险中的人生和生活。

海棠花开，人生的冬天也未必全然是漂泊与寒冷吧。

“小春天气未生寒，缀树朱栎正入看。

昨夜海棠开数朵，一双蝴蝶上阑干。”其三 元 · 马臻《谩成四十二首》

十月海棠，是反季节花开，然而正是海棠喜欢阳光和耐寒的特点，海棠反而是小春花主，一年独占两个春天。

所以红楼梦中的海棠花开实属正常。之所以在红楼梦中被人看做花妖，是因为这株海棠曾经枯死半边。蓦然开花，被看做回光返照。实际上，若是有人好好打理，稍加水肥，必然会茁壮。只是大观园里的人，大多是只图自己的眼前苟且，连带贾宝玉这样的人，也懒得真的动手动心思，不仅坐视海棠花死，连带大观园众多如花姐妹，他也未曾真正救助过一两个。

将海棠亲自种在自己院落中的人，大多是真正的爱花者。

你看，这家，海棠就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小春天气没有太多寒气，缀在树上的花苞，清丽可爱，正适合人们观赏。

昨天晚上，海棠花就开了好几朵啊，今天白天，已经引来了一双蝴蝶，翩翩缭绕，双舞双飞。

有人说海棠无香，何以有蝴蝶？

但是不是所有的海棠都没有香气，而海棠花色娇艳，在晴丽的阳光下，吸引着蝴蝶飞来，也是正常。而这蝴蝶花丛，恰恰是冬天里的春天，岂不叫人心情好？

阳光晴丽，出门去看海棠去，不要辜负早冬里的小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