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菊古诗五首（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当代的菊花品种和色彩繁多，单就颜色来讲，有黄，金黄，白色，粉色，红色，紫色，绿色，墨绿等颜色，从品种上更是不计其数，有团花，有复瓣，有垂丝，也有小花灿烂的丛菊。

这些菊花品种中，我最喜欢白色的复瓣的小菊花，杭白菊是一种，黄山白菊也是一种，当然用作祭祀礼仪的白色团花龙须菊也好看，亭亭一枝，远比黄色的菊花耐看。

大自然中菊科植物有2万到3万种，不乏色彩各异的野生菊科植物，我总是想当然认为古人不过是将野生的菊花放在田园里养，多给肥和水，就会变成现在我们看到的各类菊花。

但实际不是。野生的各种菊科植物，如果不产生变异，依旧只会是单瓣的花朵，虽然看起来可能比纯野外的茂盛，但是绝对不是我们传统概念中的菊花。

我们传统概念中的菊花，是黄色，且多复瓣，其花蕾和枝叶的味道清甜，苦味较少。虽然上古之人，多以野生草本为蔬菜粮食，太苦涩的草本，是不愿意入口的，因为还有可能有毒。

实际上周朝的文献上，菊有黄华，这种菊，已经是人工进行分辨后的黄色菊科植物，味道清苦回甘。而野生的类似这种菊花的植物，因为气味辛苦苦涩，不堪入口，叫作苦薏。也就是那个时候，人们已经知道，菊花是菊花，苦薏长得像菊花，但不是菊花。实际苦薏应该是野生菊类品种，但是被人们排斥到菊花之外。

可以证明，至少周朝，判断菊花，是有自己的一套辨别理论。菊花是一种特殊的可以为人们利用的植物。同时期屈原有春兰秋菊的说法，他喜欢吃秋菊之落英，他那个时代的落英，不是落在地面的开残的花瓣，而是季节催生开在枝头的花蕾。又他种植兰草九畹之多，菊和兰是当时普遍利用祛除瘟疫，祭祀神灵，养生芬芳的常用草本，可以知道，屈原也一定种植菊花。

那么人工菊花的种植，远在周朝或者周朝之前。

应该是人们选择了野外具有清甜芬芳可食用的野菊品种，经过人工培植而来。

还有一个问题，野菊通常只有单瓣，为什么后世的菊花多复瓣呢？

实际这个问题，现在植物学家已经破解。最初复瓣的菊花并非人工养殖后天得来，而是在人们在选择菊作为食品之初，已经存在，那是大自然不同的野菊科品种，自然授粉变异，得到的新品种，而人们将这种品种中可利用的植株加以培育，称为菊花。之后再不断地进行人工选育，杂交授粉后，产生了多样的品种。这一系列品种，就称为菊花或者家菊，是现在很多药用菊花和观赏菊花的源头。

最初的菊花，因为基因稳定，多是黄色，所以给人的感觉，菊花就是黄色的。

野菊有白色，有紫色，甚至有红色粉色，但是都是单瓣的。

那么人工养殖的菊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白色的呢？

有一种说法，是晋朝就出现了，比如说，陶渊明在重阳节写自己“空服九华”。明朝的诗人认为这是九华菊，白色，双层，产于吴越，又称为大笑菊，花瓣很大，花头广阔，雪白。

晋朝或者已经出现了人工种植并且变异的白菊花，但是明朝的这种说法，并不足以为信。

“兔园春欲尽，别有一丛芳。

直似穷阴雪，全轻向晓霜。

凝晖侵桂魄，晶彩夺萤光。

素萼迎风舞，银房泫露香。”中唐 · 杨巨源《和汴州令狐相公白菊》

最早出现白菊花诗的，是唐朝中期，44岁的令狐楚的担任河南汴州刺史的时期，他的庭院里有一丛白菊。而这丛白菊相当醒目，而杨巨源此年70岁，想必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对于这丛白菊花，也深感惊讶。

说这里居然还有白色的菊花，且是一丛，就像秋天的霜雪一样晶莹可爱，白色的花蕾和花朵迎风起舞。那么在京城，广泛种植尚没有白菊出现，却在河南汴州，出现了白色的菊花。

那么有三种可能。第一，野生的野白菊，不过野菊花花头小，散漫，单瓣，是不会太打动人的。因为野外常有菊科植物，皆不会被当时的人称为白菊。

第二，就是人工培植的菊花，在授粉过程中产生了变异，而令狐楚被人进献，得到了这本。

第三，就是人工菊花中，自然授粉杂交，偶尔出现了这一本，而唐朝崇尚厚重的颜色，这种菊花，别人没有当回事，而令狐楚，有独特的审美，坚持带了回来。

当然我倾向是第三种。

因为唐朝白菊花盛行，是在令狐楚之后的晚唐。

而令狐楚的白菊花，在十年之后，得到当时园艺大师白居易的肯定，而迅速传播开来。

我来写这些，是因为白菊花的难得。因为只是家菊的变异，所以这本菊花，应该是复瓣，雅美。

这和菊花种植的历史相比，已经迟到了几千年。

“家家菊尽黄，梁国独如霜。

莹静真琪树，分明对玉堂。

仙人披雪氅，素女不红妆。

粉蝶来难见，麻衣拂更香。”中唐 · 刘禹锡《和令狐相公玩白菊》

三年之后，刘禹锡做客河南，将令狐楚的宅邸，称为梁园。因为这里是很多有才干的人聚集的地方。足以见得令狐楚在当朝当地的威望。

刘禹锡也是园林植物草药专家，他说，家家都是黄菊花，只有你这里，菊花是白如霜。

那晶莹安静，如同玉树，白菊盛开，对着将军玉堂。

白菊花那么美，仿佛仙人披着白色的羽衣，仿佛仙女不爱红装。

这个季节，粉蝶都看不到，然而走过菊花丛的人，连粗布衣裳都是香的。

那么令狐楚此时的白菊，经过三年分种，想必繁茂成一片花海，缭绕着房廊建筑，甚是白雪辉煌。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唐 · 白居易《重阳席上赋白菊》

又三年，白居易在京城的重阳游园宴会上，看到了一丛白菊花。

晚年作为园林专家的白居易，经常受邀做客，替豪门贵族指点园艺。

那么这个重阳宴特地邀请白居易参加，当然是主人好客，兼以评价这本难得的白菊花。

而且菊花难得，满园的菊花都是金黄色的，只有这一丛，是雪白的。

当然主人是谁，这里没有明写。

刘禹锡和白居易两人晚年最为亲厚，时常聚集在一起，讨论诗歌，畅谈过往。白居易应该早就耳闻令狐楚家中的白菊。

这本菊花，应该是从令狐楚在汴州的府邸中分种过来，在当时的长安罕见。

参加重阳赏菊宴会的人，多会写诗唱和。

白居易写得十分俏皮，看这么素雅的白菊花，就像我这个白发老头子，在万丛黄菊中分外打眼，就像白头发的人，进入了少年堆。

此时令狐楚正忙着驻外办事，且令狐楚比白居易刘禹锡大上十岁，这里长安的菊花，不可能是在令狐楚的长安府邸，但是已经有人将令狐楚相公的菊花传播到长安了。

白居易当然喜欢白色的菊花，因为他姓白，且对一切白色的花卉，抱着天生的好感。

“曾共山翁把酒时，霜天白菊绕阶墀。

十年泉下无人问，九日樽前有所思。

不学汉臣栽苜蓿，空教楚客咏江蓠。

郎君官贵施行马，东阁无因再得窥。”李商隐《九日》

令狐楚是李商隐的上司兼恩师，情同父子。他的诗作中有两首白菊花，都和令狐楚相关。

一首是朋友兼高官马某移植白菊花。

另外就是，李商隐在令狐楚死后十年，登门拜访，却被其儿子令狐綯冷淡。

令狐楚自号山翁，尤其喜欢白色菊花，经过多年培植，他长安的府邸，也种满了白菊。而李商隐曾经和令狐楚朝夕相处，在重阳节对着满院的洁白菊花把酒。

只是令狐楚生前好客风光，死后门庭冷落。李商隐特地前来，是为拜访也是回忆。

只是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綯和李商隐交恶，此时正忙着上朝，刻意冷落李商隐，并吩咐父亲的庭院不得到他允许，不能开放。

李商隐惆怅悲凉，写下重阳节追忆恩师的名诗。

而霜天白菊，绕满庭院，是对令狐楚恩师的记忆和缅怀。

而也正是令狐楚，拉开了白菊花的审美，催生了唐朝以及后世的白菊审美。

“稚子书传白菊开，西成相滞未容回。

月明阶下窗纱薄，多少清香透入来。”唐 · 陆龟蒙 《忆白菊 》

晚唐皮日休，司空图，韩偓，陆龟蒙，都写过白菊诗，其中流传下来皮日休三首，司空图十一首，陆龟蒙五首。

可以看到晚唐对于新品种白菊的热爱。

陆龟蒙说，孩子写信来，说白菊花开了，可是我在西面滞留，不能赶回来。

我已经能够回忆和想见，在明月的窗纱下，白菊盛开，有多少香气会随着晚风，透进室内来啊。

而司空图最绝，“白菊开时最不眠”，他忙着欣赏忙着写诗。

因为白色的菊花，带给人无限的美感和精神的升华。

随着宋朝培植技术的提高和花卉市场的扩展，菊花品种呈现井喷爆发。

比如采取人工授粉，杂交的方式，获得更多更艳丽的菊花品种。

不过后世的菊花培植已经过于艳丽，而失去了陶渊明黄菊，令狐楚白菊那种近天然的美。

我还是钟情令狐楚的白菊。因为那是一次意外和慧心的巧遇，使得白菊花流传下来。